那地,那人,那時光傷感散文

來源:才華庫 2.24W

4月8日中午,丈夫去參加多年前曾一起共事的,一個朋友“大缸”兒子的婚禮,回來頗為激動地說:“我看見小劉媳婦了!”

那地,那人,那時光傷感散文

丈夫的這個朋友,膀大腰圓,個矮,為人豪爽仗義,真名叫吳忠誠。不過那些年,大家都叫他“大缸”,久而久之,真名就被人忘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的名字就叫“大缸”。

小劉是“大缸”的連襟,他媳婦是“大缸”的妻妹。

“她還好吧?”我問夫。

那年,夫離開水庫時,聽夫說她舊病未愈,又得了腎病,視力急劇下降,他們一家回了山東老家,去看病,之後,我們再也沒見到過他們。

“看她精神還不錯,就是人特瘦,眼窩深陷,聽她說,眼睛基本瞎了,看人只能看到一團模糊的白影,由姐姐們領著。”

“她能這樣活著,真是奇蹟,多虧丈夫小劉對她呵護備至,要不,恐怕早沒命了。”聽夫說完,我不由感慨道。

“是啊,那是個很不一般的男人!”夫也由衷發出一聲感慨。

我心裡突然一陣酸楚——她本是一個長相清秀且心底善良的女子,卻因從小身體羸弱,疾病纏身,從而命運多舛。多年前,他們一家和我們,曾有過短暫快樂的相伴。

隨之,那個地方,那些曾經相伴過的人,相伴過的時光,也漸漸浮出水面。

1994年至2002年,夫在一個鄉鎮的糧管所上班,單位為創收,承包了一個鄉鎮水庫,用來養魚,領導派夫前往,全權負責管理。

那個水庫有九百多萬立方米,水域遼闊,魚草茂盛,主要供天蒼人民澆田灌地,是他們的母親河,也是天然的魚塘。水庫位於討賴河和黑河的交匯處,幾千米外只有一個炊煙裊繞的銀盤村和一條土石公路,顯得十分荒涼

此路由十四號(一個地名)通往縣城。

其中,從十四號通往銀盤村這段,一路連綴著好幾個村莊,橫穿許多田地,過了銀盤村這段,就變為戈壁,每天都有各種車輛來來往往。

戈壁的這段路上,有一個土石岔路,通往水庫,碎碎的鵝卵石遍地,人車走起來塵土飛揚。這也是水庫和外界聯絡的唯一出路。

那些年,在這條路上,我和夫來來往往,不知走了多少趟。

路旁,矗立著一個最顯眼的標誌,是舊時的土著烽火臺,不知是哪個朝代遺留下的歷史古蹟,經風沐雨,像一座堡壘,寂寂永恆,亙古地坐落在蒼茫的戈壁上。

這裡,除了水庫壩下,那個我們、打魚人和水管站管理人員共同居住的水管站院子,有些煙火氣息,再就是站在水庫壩上向北遠望,那村莊和那路,能讓人感受到湧動的生命。

水庫呈廣闊的橢圓形,碧波盪漾的水域,像一顆透明的巨珠,鑲嵌在廣袤的戈壁上,照亮了這裡,養育著這一方人民。

水庫東北角是雄偉堅固的放水閘,鞏固在一個石灰橋裡,橋面寬闊硬實平整,往來車輛都停靠在這裡。

橋南十米遠,壩上有一個檯秤,給打魚人捕來的魚和前來買魚的人過秤。壩內淺水處,有一個長方體大竹魚籠,放置每天打撈上來的鮮魚。南來北往買魚的人多,那兒也是水庫一天最熱鬧的地方。

水庫的西、南兩面地勢較高,空蕩,沒有水壩攔截,都是鵝卵石遍地,高低起伏的戈壁沙丘,一墩墩紅柳是它們的新娘,給荒涼的戈壁沙漠一抹溫情。只有東、北兩面鑄有八九米高,五六米寬,結實牢固的沙石混凝大壩,攔截水面由石塊和石灰砌成的一個個不規則的多邊形圖案。

壩東是個雜草叢生,長滿紅柳和駱駝刺的荒灘,廣闊遼遠,常有羊群出沒。

高高的壩北,高大茂盛的沙棗樹和白楊樹,交替生長成一排,莊嚴、樸素、默立,是這裡唯一的擋風牆。

壩下幾十米遠,有一個梧桐苑,一汪淺水灣,一片綠草灘,春夏常青,溪水潺潺,有小橋流水的味道,給這裡增添一抹風景。

綠茵茵的草灘上,偶有羊群悠閒地吃草。淺水灣裡,一農家養了幾十只大白鵝,自由自在地徜徉在水中。秋天,梧桐苑裡泛黃的樹葉,把秋天塗抹得一派金黃。

因為這裡地勢較低,有高高的水庫壩作遮攔,避風,所以,比較清幽恬靜,是我和夫茶餘飯後常去的地方,無數個黃昏,不知曾留下我們多少漫步的身影。

壩上地勢較高,站在上面,放眼四顧,空曠遼遠,無論多晴的天,都有風吹動髮梢。因此,水庫裡的水面,永遠沒有平靜的時候,總是打著節拍,嘩啦嘩啦在歌唱。

有時候,我們會牽著手,沿著長長的水庫壩散步,任風拂動髮梢,夕陽把影子拖得悠長。

最讓人愜意的是傍晚時候,結束了一天的瑣碎,夕陽西下,晚風習習,我和夫坐在橋頭上,觀看魚鷹矯健的身影,在水庫上空盤旋,待瞅準目標,像離弦的箭一般叼魚的樣子,聽草魚咔哧咔哧吃草,鯉魚躍龍門的聲音,還有壩後蛙聲一片,鵝嘎嘎的叫聲。那是大自然中最絕美的聲音,仿若天籟,滋養心靈。

就是這樣一個冷清的地方,讓夫待了八年。八年之中,不僅夫和他們之間結下了深厚的情意,也讓我和這裡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與夫是1997年2月份結婚的。我的單位,每年夏天都有休假,那些年,我每到夏天,就在那裡度過。

記得那年初春,初次隨夫到這裡,風呼呼地颳著,滿眼的荒涼,為夫被派往這種地方上班,曾一度失落過。那一晚,我們住在壩上的小房子裡,風聲總像是大卡車呼隆隆不停開過的聲音,把我的心也碾軋得輾轉難眠。不幾日,我們便住在了壩下水管站的院子裡。

養魚容易捕魚難。我們北方人,生性膽小,會水會搖船撒網捕魚的人也少。當單位把大批魚苗興師動眾撒到水庫,幾個月後,需捕撈時,在當地竟然找不到捕魚人,只好從山東請來了幾個專業漁夫。

他們基本都是舉家而來,大人孩子總共來了十個人。其中,“大缸”夫妻和三個孩子(他們共四個孩子,老大留在老家上學),小劉一家,另有他們兩個年齡稍大的山東老鄉。

水管站的院子,四四方方,門面向東。門跨兩邊各一個大大的一套二居室,其餘三面都是大單間。他們同我們和水管站管理人員,一起住在這個大院子裡,像一個大家庭。

“大缸”家孩子較多,北邊一套二他們一家住;南邊一套二水管站人員住;夫住南排一單間,一間是客室;小劉一家與老鄉各住北排一單間;西邊一排,是水管站,夫,捕魚人的廚房。

院中間是一個泥土池子,種著蔬菜和鮮花。那時,水庫上沒有電視,每到傍晚,院子裡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坐著小馬紮,聊天話家常,非常快樂。

他們都是特能吃苦的人。

白天,他們在灑滿陽光,滿是綠色,充滿泥土氣息,蝶舞蜂忙,幾百平方米的院落裡面的門前,一張張整理著漁網,去除漁網上沾染的水草,理順被魚弄亂或交織糾纏在一塊的網,很少有休息的時候。

他們一天的生活早出晚歸,很有規律。總是下午吃過飯,待傍晚風細下來,沐浴著夕陽,划船去撒網,夜幕降臨才返回。第二日清晨早早去起網,回來吃過早飯,再坐在院子裡整理漁網。

傍晚去撒網,他們知道魚群在哪,張張網下去,第二天都不會空。每天在晚飯後,“大缸”、小劉和他們兩個老鄉,四個人拎起整理好的幾大包帶著魚腥味的網,兩個人一組,將沉重的網抬到船上,走上木質小船,划著船悠閒地向遠方走去。

撒網時,他們一個搖櫓,一個撒網。夕陽對映在水面,金光閃閃。他們時遠時近,遼闊寂靜的水面,就他們的身影,在水中是那麼渺小。有時,我會和夫站在橋頭遠望,常常看到他們一身疲憊,天黑下來才返回。親眼目睹著他們的吃苦精神,我們心中的敬仰之情,總是油然而生。

我們向來早晨起得晚。每天清晨,他們是什麼時候去收網,我們從來沒看見過,全然不知。等太陽出來,我們就站在高高的水庫壩上,被風吹著,翹首期待,迎接他們滿載而歸。

看到壩上的人,他們遠遠就會招手,露出喜悅的表情。船靠岸後,是滿滿的收穫,一條條鮮活的魚兒,在船艙裡活蹦亂跳,他們的臉上也是燦爛的笑容。夫將上岸的魚過秤入籠,他們就抖落滿身風塵,笑眯眯地回家吃飯。

大姐總是早晨起來就挑水,拾柴,有條不紊,收拾做飯,妹妹給她打幫手。

她們姊妹兩個,高矮一樣,一瘦一胖,人都長得漂亮。妹妹嫻靜內斂,少言寡語,不善言辭;姐姐心直口快,熱情豪爽,言語不拘小節,生活中的瑣碎,信口拈來。做飯時,妹妹生火,擇菜,姐姐揉麵,切菜。廚房裡永遠只有姐姐爽朗的言語聲。

她們做的飯,總是超出分量很多。

山東人好客,且來者是客。他們不僅平易近人,熱情豪爽,還大氣,和他們在一起,無拘無束,我們經常其樂融融地同灶吃飯,聊家常,情同姐妹,親如一家人。

山東人喜歡吃大蔥就饅頭。這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再燉上一鍋魚,一鍋白菜或橄欖。這就是他們每天的飲食,簡單而營養價值極高。不管遠近的人來了,碰巧他們的飯熟了,他們就會熱情地留你一起吃飯。水庫上總有從遠處來釣魚休閒娛樂的人,他們也總是為他們備上一份飯菜。

我們常常十二點才開飯,一般吃炒菜拉條子或米飯。在他們開飯時,大姐總會喊我們一起過去吃,我們自是不好意思過去,她就會盛過一盤魚來,讓我們先吃一些。

那段時間,我們用扁擔擔水,吃水庫滲漏出來經過濾的水,用柴禾做飯。那是一段無憂無慮,散發著濃濃煙火氣息的日子。

水庫裡的魚,不是靠飼料人工餵養,是吃水庫裡天然的水草生長的原生態魚,肉質醇厚,味道鮮美,卻不腥不膩,因此,在整個甘肅省都很出名,本縣各單位來了重要的領導,都用此水庫的魚招待。

這裡一天應酬很多,夫不善飲酒,就找“大缸”應酒場。他總是捨命陪君子,應付得遊刃有餘,不負眾望。

小劉非常樂觀,話最多,是“大缸”的得力助手。該乾的,不該乾的,他統統都幹,從不計較,幹什麼都格外操心,賣力。

他不僅非常能吃苦,還是個講義氣,有擔當,有責任的好丈夫,好父親,也是他們當中讓我最佩服的人。他們的老鄉一般沉默寡言,成天埋頭幹活,我們沒有太多交流。

小劉和妻子是一對苦命鴛鴦,同病相憐。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在他們身上卻是個例外。不幸的家庭一樣有幸福,他們一家人非常相親相愛。

小劉尤其疼老婆,事事隨老婆的心意,使她開心。苦難對於他們來說,是常態,只當是尋常。他在艱苦的環境中,始終一副樂呵呵的樣子,用幽默的話語,逗得老婆孩子咯咯笑。他總是做完魚活,替妻子洗衣,熬藥,捶背,搓身上……一些生活的細節,樣樣體貼入微,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也是令人羨慕的。

小劉自幼父母雙亡,家境貧困,就一個哥哥相依為命,沒有上過一天學。他十五歲就開始打工掙錢,幫哥哥娶媳婦。在他二十二歲時,哥哥用兄弟二人所有的積蓄,蓋了新房,娶到了媳婦。

長嫂如母,長兄如父。剛過門的嫂嫂甜言蜜語,和哥哥承諾,一定幫他蓋新房娶媳婦。於是,憨厚的小劉,將每年打工掙來的'錢,都交給哥嫂保管,期盼哥哥嫂嫂幫他蓋房娶媳婦,可小劉到了二十六歲,這在當時的農村,已屬於大齡青年,大哥大嫂只顧自己過日子,並沒有張羅給小劉蓋新房娶媳婦的意思。

當小劉要求哥嫂拿出這幾年他掙的錢,用來給自己蓋房娶媳婦時,嫂嫂反口不認帳。罵他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哥哥供他吃,供他喝,把他撫養長大,不說報恩還要錢。哥哥一直不吭聲,他便知是哥嫂早就串通好的。從那天,小劉被哥嫂逐出家門,居無定所。

小劉無房無錢,自是沒有姑娘肯嫁。

他的妻子,那時候人雖長得漂亮可人,但因從小得了被稱作不死之癌的關節炎,一身的病,一直靠藥緩解身體疼痛,延續生命。醫生說,她的病會隨著年齡的增長,發生許多併發症,生命也不會長久,說不上還會影響生育。加之她身體單薄,彷彿一股風都能將她吹倒,只能做一些較為輕閒的,如簡易的洗衣做飯,針線活這些輕巧的事,那些力氣活,一點也做不了,誰要娶了她就是一輩子的累贅。因此,好多找物件的青年人聽了,都紛紛後退,也到了大齡青年之列,沒人肯找。

“大缸”為人仗義,帶小劉同自己捕魚,情同手足。“大缸”的媳婦看小劉為人實在,可靠憨厚,就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了他,並如實相告妹妹的病情。

經歷許多生活磨難的小劉,忠厚善良,看著那個嬌弱的女子,心生憐憫和疼惜,動了惻隱之心,彷彿自己生就是為那個人而來,是她的保護神。

她孃家沒有向小劉要一分錢彩禮,她不嫌小劉無房,跟著過漂泊的日子,小劉不嫌她帶病的身體,就這樣,兩個人走到了一起,成為了風雨同舟,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婚後,小劉媳婦中西藥不斷。那些年,小劉不管去什麼地方打工,都帶著她。出苦力打工掙的錢,除吃飯穿衣外,基本都給媳婦治病了。

小劉始終以一個丈夫的擔當、責任和義務,處處精心呵護照顧著善良的妻子,妻子更以溫柔相待,傾心相伴,並且為他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並盡力照顧好兒子和家裡。

小劉媳婦玉指纖纖,心靈手巧,不僅刺繡非常棒,毛衣也打得好。儘管她眼睛不好使,閒暇的時候,她從來不讓自己的手適閒,不是拿著鞋墊在繡,就是給兒子或丈夫織毛衣,毛褲。一雙雙帶喜字、梅花、喜鵲等圖案的鞋墊,經她的手精工細作,惟妙惟肖。一件件帶著精美圖案的毛衣,毛褲經她的巧手編制,穿在兒子、丈夫的身上,溫暖妥帖。至今,我家裡還收藏著夫別時,她送給我們的兩雙鴛鴦戲水的鞋墊,我們一直保留著,沒捨得襯。

聽夫說,如今的小劉,苦盡甘來。他承包了酒泉某鄉鎮的一個水庫,魚養得風生水起,兒子在南昌上大學,再有一年就畢業,生活的曙光,終於照向他們。

十幾年的光陰轉瞬即逝。再回首,歲月無情,人有情。雖然那些相伴過的日子已然走遠,且一去不復返,但記憶猶在。那地,那人,那時光,依然鮮活在記憶裡,溫暖如昨。

人生的路上,有相遇就有別離。八年相伴,一生情義。惟願好人有好報,歲歲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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