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人間煙火的散文

來源:才華庫 3.08W

一、魚湯

一碗人間煙火的散文

週四,我和同事到單位食堂排隊打飯,兩米開外就能聞到黃花魚丸湯的香氣,熱騰騰的湯汁上浮有數朵細小的香菜,長勺下去,舀出一碗,魚丸湯顏色是渾濁的白,呈微白的沉澱,冒著絲縷熱氣,碗中魚丸五顆,相當好看,一口咬下去,魚丸裡藏有一股微酸而鮮美的滋味。碗中滾燙的熱氣緩緩地升起,窗戶外的雪無聲地飄落,終於被回憶推到從前。

我的父母是純正的南方人,母親善做小炒,父親善做魚,然而,父親很少下廚。在我的童年時期,我能想起的味道,是母親醃製酸菜時將青菜放在沸水中焯起的刺鼻到讓人要流淚的氣味,還有過年時候母親用木甑子蒸熟的酒米飯香,而最難忘卻的是父親做的酸湯魚。母親會在節氣前夕買幾條草魚放到自家門前的井裡,待過節當天早晨再撈起。

母親看魚在瓷盆裡遊得格外歡騰,伸手抓起又拿捏不住,母親說:“這魚兒靈活的很,肉質和湯汁都應該很不錯”。一會功夫,活蹦亂跳的魚被母親洗得乾乾淨淨,父親從門後取來一段小方木,將魚狠摔幾下,開膛破肚,沖洗乾淨。在父親的烹調下,桌上便有了好喝的魚湯了,父親喜歡在魚湯中放幾朵從水澤中採來的薄荷,這樣的滋味迷離而有股清爽的植物氣味。飽滿的米粒和魚湯混合的味道讓我至今不忘。父親和母親的感情締結在食物上,父親總會把親手烹飪的美食分享給我們。初夏的雨後,父親很喜悅地告訴母親,綠杉下有茅草雞樅,讓我和姐姐拿上盆和他一起去採。有時母親遊走山野間,找父親奉為珍品的山桐菌,這兩種蘑菇生長和消亡的速度都很快,多在雨後放晴的樹下或微枯的草叢裡能找到它們,若沒有較好的運氣,想採而食之並非易事。山桐菌壯碩而豐美,茅草雞樅細長而秀氣,像一對相敬如賓的老夫妻。兩種蘑菇下面有黃色或灰黑的泥土,清洗前需要泡一段時間在耐心地一根根打理,這兩種蘑菇若烹煮得法,其滋味裡有草的芬芳又有魚味之美。

大一的寒假,我吃到了重慶的火鍋魚。魚是嘉陵江的魚,水是三江水,辣椒是火辣辣的紅,白亮亮的魚片,我想若將花鰱做成魚湯,也應該是湯色明麗,滋味迷離。我要北上的前一天姐姐去集市買了一條花鰱給我做魚湯,煮水的鍋冒著歡躍的氣泡,由鍋底升至水面後完美地破裂開來,早上吃完對門店鋪家賣的豆花飯,晚飯享用的是姐姐煮的至美魚湯。紅湯上漂有花椒,空氣裡的辣味嗆得我直流眼淚,辣到嘴脣爽利到嘴脣發麻。一起吃飯的一位女子感喟道:“口舌之享不可極致,極致則味改。情不可極致,極致則傷人”。而我已顧不得許多,白瓷湯碗上桌的時候,我看到的湯水似山澗邊瀑布激起的水霧,渙渙春水流進咽喉,滋味濃郁。第二天,姐姐要將吃剩的湯倒掉。我不捨得,在渙散的香味裡我將白嫩嫩的菜葉放進湯裡,煮到七分熟,取出,此時魚湯的味道已經被菜吸收融合。食之,滾燙而噴香。

回大連後最好的魚滋味,不是市面上的炸偏口魚,而是單位食堂阿姨做的黃花魚丸湯,在如意地飽餐一頓的同時,無非是我那不知又將流落何方的流浪和綿綿無期的思鄉輕愁。

二、苦瓜

大抵是那個夏天,我瘋狂的愛上苦瓜炒肉。我想苦瓜之所以苦,其根源大抵是相思難表的男子,在夢魂無據的輾轉後又飽受留人不住的苦楚吧!苦瓜,頂端圓頓,底部如錐,遠看似刀,果實顏色深淺分為濃綠、綠和綠白等,綠色和濃綠色品種苦味較濃,淡綠或綠白色品種苦味較淡,長江以北栽培較多。我第一次遇見它的時候是在童年時期,是旁邊鄰居劉舅公拿竹篾籃子送過來給爸爸炒肉的,那時的苦瓜很小,切開中間的穰已經變成褐紅色了,第一次吃掉一口就敗逃出門了。第二次吃它是在檢察院實習的初期,學校營業的餐館也只有這麼一家,是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有一雙可人的兒女,連續一個月的苦瓜炒肉蓋飯讓他們清楚地記下我的名字。

店主六七歲的小兒子為我送來紙巾,小胖手拿走我吃飯的小勺子,天真的小眼神疑惑地望著我:“你為什麼天天吃苦瓜?”廚房裡我聽到刀落在菜板上的聲音,流暢而又節制,像是房簷上斷續鑿落在滑石上的水滴,透明而又不失靈氣。我把他抱起來坐在我腿上,小孩的聲音很乾淨,顏色嫩綠得要出水。那時我得我正耽於一份沒有結局的感情,看到開始而沒有看到結局才能保留哪一份美好,像是保住苦瓜的苦味,吃起來才逼真。感於她的關注和依戀,那時候我總相信我們之間有苦瓜入口脣齒間泛生的甘甜,相愛的人最終能相守一碗人間煙火確實很美,怕的是興師動眾的愛情以偃旗息鼓之勢結束,就算你在這段感情裡兵荒馬亂過,那也和她無關。

事隔兩年,我那對生活的熱情依存在選餐具和食物上。我去菜場挑了最綠的苦瓜,選了幾隻活蝦,活蝦焯水後蜷曲的身體,是我在老舊時月裡受過的情傷。隨之我將瓜去瓤,切好後的苦瓜小段先用水浸,燒開水,活蝦入沸水,去殼,得其蝦仁。窗外的護欄染上歲月的病痛,鏽跡斑斑地出現在我眼前。都說有鍋才算生活,炒鍋,大連人稱之為大勺,我將其提起,靠近,用手指彈之,音美而沉穩,如同愛過後匪夷所思的疼痛。

蝦仁苦瓜,苦味依舊,再食之,味苦而有黯然神傷,不停地往嘴裡扒飯,我已經吃不出曾經的`味道,這是這苦味太熟悉,又太陌生。和那年相似,又似有不同。人活一生,為食,為衣,為住所而疲於奔命,跌宕起伏而又險象環生。路過我窗外的那位年輕女人領著自己的孩子,嗔怪孩子就知道吃,我心底掠過一絲寒意。

其實,吃的不是飯菜,而是煙火人生裡的一些回憶。在特定的條件下你會回想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擺脫不了而又難以放下的情感。我夢見自己長成她家籬笆牆上的苦瓜,直到我長出紅褐色的瓤,無人摘取後漸漸老去。

三、紅燒肉

紅燒肉就是東坡肉,因其見於詩文,這道菜便有了風雅的底蘊。將肉切成方正的小塊,在熱水中焯過後取出備用,我不算遠庖廚的君子,油要足夠少,將適量冰糖放於鍋中,以猛火取其紅亮色澤,再將清水中取出的肉塊放在略起小泡的湯汁中翻炒,等到肉有了香味,有了鬆腴柔潤的亮度,放入蔥段和今年的幹辣椒,兩個八角和兩片桂葉。待其味正之時,放入少許的水,用文火煨至到水乾後,小炒幾分鐘就可以起鍋了。

紅燒肉人人會做,其滋味又各有不同,要領在於取材要精,細嫩的豬肉,七分瘦,三分肥。首次做的紅燒肉色調紅亮,濃郁別緻,不知怎樣的才算正宗的東坡肉,不得而知,肉,不失本味,佐以姜蔥而食之有味,我想紅燒肉是有些文人風骨的菜餚,無肉會瘦,無竹會俗,字裡行間,飽藏儒士的羈絆和不俗的人生態度。

齡兒做紅燒肉時,喜歡在裡面放去皮的土豆塊,並會有土豆味的湯汁舀給我,我想可能是因為她聽過我小時候燒土豆的經歷,還有我做麻辣土豆絲的過程,她知道我對土豆的熱愛,土豆用炒、烹、炸無一不佳,土豆蝦球、太陽晒的天然薯片炸開後的吃法,可以和有松柏香味的臘肉或直接撒點幹辣椒也很好吃。我很喜歡,而她都一一記下了,我吃到的最好的土豆塊是她做的紅繞肉裡的土豆塊。

我在等待幸福的路上走了很久,直到遇到齡兒,我才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種生活狀態,是愛,也是一碗人間煙火的味道。

四、蓮藕排骨湯

蓮藕排骨湯是我腸潰瘍時齡兒給我做的,紅漆落掉的茶几,她已經將湯盆端來,骨瓷碗上滲出細密的小水珠。我先給她盛一碗給她,頓感她的眉目間意氣飛揚,她的眉目很乾淨,只是她畫眉毛時手法比較粗糙。我告訴她要輕一點描,順眉勢而畫才能呈自然之美。齡兒看到刷鍋用的鋼絲球里長出小綠芽的欣喜,我和她歡呼也將新買的砂鍋端到廚房。我怕自己沒在家的時候她會病了,我試著給她買好感冒藥和體溫計,我會為她挑選手套和暖和的褲襪。我想將煙火裡的紅妝綠襖都給她,我知道感情不是餐桌上的拼盤,我不想嘗試那些紛繁複雜,有個愛的人在廚房掌勺,不用饕鬄盛宴,家常小炒就很好,愛著,就很好。她有些咳嗽,我給她燉了梨,待其微涼,再放入碗裡端到她的手裡。

將新煮的茶倒入杯中,湯如黃昏雲片。沒有太多講究,得其味而不失其形就好,並非一定要餐花飲露,實實在在的就好了。在車鳴不絕於耳的現代生活裡,說什麼人生有味是清歡,道什麼持素雅之心存活都太勉強了;沒有什麼不同凡響,更沒有什麼卓然絕世,在看書累了,她在身邊就覺得很快樂。

齡兒說我這裡的蓮藕沒有老家那邊新鮮,煮的蓮藕排骨湯不太好喝。齡兒是江南女子,我像是愛情裡身負重傷的士兵,我想是她救了我,給我希望,給我愛和溫暖。要說齡兒,她是一個很會做飯的女孩,精於書寫,善於閱讀。在我們認識之前她的每一篇文字我都認真地讀,她不經意間流露的笑給人一種透亮的明媚,她的眼像是一柄溫柔的樹葉,很美。

其實婚姻重要的不是環節,而是在漫長的生活裡平凡的生活,再優秀的人也要歸於生活,遇見她是我最大的幸運。我們像兩盞比肩的燈,照亮著彼此也溫暖著彼此。陶罐裡是她新做的薑片,鳳爪剛入味,排骨剛剁好,放上剁椒水和芡粉,醃製一會就能和蓮藕一起燉了。我慣於大碗麵,她慣於做蓮藕排骨湯,相同的是我們都能從鍋碗瓢盆的熱鬧裡得到快樂,辣炒雞塊包裝前我涼一下再寄出去,她說湯趁熱喝才會更好。

紅塵,只是一碗人間煙火味。齡兒愛吃蝦,她也很單純,我們的每一餐都一團和氣,我們感恩遇見彼此,也在彼此的相守中得到簡單的幸福。無論你是沸騰的,還是冷靜的,無論你是偏激的還是溫和的。有一湯入喉,有一人相守,嚐盡煙火而得其真味,這於我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碗裡的排骨蓮藕湯已經喝完了,齡兒,你能幫我把幸福續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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