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啊小河散文

來源:才華庫 1.39W

小村在迅速衰落著,有關童年的記憶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蜂擁而至,迫使我拿起笨拙的筆。

小河啊小河散文

記憶中最清亮歡快的莫過於那條傍村而過的小河了。那時的小河有丈把寬,河水緩緩流著,像閒庭信步的婦人,偶忽有石塊擋了去路,它也不惱怒,而是纏綿地繞流而過,也許會有個回渦,卻更顯出了它的嫵媚,像極了人的酒渦;河水清澈見底,河裡的沙石、水草、小魚歷歷在目。夏天是小河一年中最富有生命力的時期,那時兩岸青草如茵,各種野花爭相怒放,嫵媚中的小河便透出了幾分妖嬈;如果不是看到河岸邊那些不規則的碧綠的菜畦,以及菜畦裡紅紅綠綠的瓜果,真以為是到了仙境。

每到這時,我便端著臉盆或提著小籃子,裡面放幾件衣服,邀上一二小夥伴到河邊去洗。先選一處水深的地方,支起一塊石頭當搓衣板,然後坐下,脫掉鞋子,把雙腳放在清亮的河水中,任那河水從腳背上滑滑地流過,有時小魚會誤以為是石頭便鑽到下面拱拱,這時我就驚叫著跳起來,待小夥伴們笑夠了才又重新坐下;洗不到兩下,又有其他的小夥伴打開了水仗,於是我們便不約而同地玩起來,有時把水撩到了大人身上,他們就笑著罵我們幾句。玩開便什麼都忘了,不到大人喊我們回家吃飯是絕對不會停止的,那時也不管衣服洗淨了沒有,胡亂塞到盆裡或籃子裡回去了,大人也不多說什麼,只說:“見水三分淨,不洗懶癆病。”那時竟有點期待洗衣服,沒有髒衣服自己就在土裡打個滾。每當洗衣服時渴了,或者去其它地方路過小河,我都會掬一捧河水來喝,甜甜的,涼絲絲的,後來才知道用沁人心脾四個字來形容更合適。河水很乾淨,人畜都能飲,我們也很自覺,從不向水裡吐唾沫或撒尿,傳說河神老爺知道了會割掉人的舌頭或小雞雞的。天太熱了,我們趁中午大人休息時跑到河裡去洗澡,洗掉一年來積攢下的汙垢。走時我們在村裡故意大聲叫著同伴,意即告訴那些男孩子們今天的小河屬於我們,他們去時也一樣。河裡有大人攔擋的現成水池,不深。我們一個個脫得淨光,享受著難得的露天浴,也有的人膽子小不敢進去,我們就像抬樹木一樣把她扔進去,我們歡快地潑著水,時不時把一個人摁到水底,讓她喝一口水,看她滿臉通紅地咳嗽著,其餘人在一邊則抱著肚子笑,在我們看來比現在傣族的潑水節有意思多了。雖然我們走時用大聲告知了那些男孩子,但有一些厚臉皮的人還是會去偷看,被發現後我們群起而攻之,憑藉尖利的嗓音加上最惡毒的話再加上他們祖宗八代,一般就把他們嚇走了,走了也就走了,我們不會記仇。

小河靜靜地流淌著,永不疲倦,它灌溉了村民們的菜園,它灌溉了我的童年。但小河也有發脾氣的時候,每逢下大到暴雨,河水便在頃刻間漲高,把幾丈寬的河床塞得滿滿當當,往日的洗衣石沖走了,如茵的青草淹沒了,就連離河床較遠的菜園也沖毀了,它像一頭暴怒的獅子,那隆隆的聲音像炮火,讓人生畏。只要大雨一停,我們還是會迫不及待地奔向河岸,渾濁的河水湧湧而來,卷著泥沙石塊卷著枯枝敗葉卷著動物的屍體,河水成了藏汙納垢的場所,醜極了。獅子般的河水往往給人造成傷害,一次它沖走了養蜂人的蜂箱、蜂蜜及所有日常用品,那個中年男人站在河邊嗚嗚哭泣,最後還是善良的村人給了些路費讓他回家。我們不管這些,每當看到河面上漂來一隻箱子時就高興地拍手、尖叫;不僅箱子,有時還有大南瓜、大北瓜之類,甚至有一兩隻在河邊覓食沒來得及逃跑的小雞或小豬,每當這時大人們也躍躍欲試,想把那好不容易長大的吃食撈回來,但也只是望河興嘆,沒人敢去冒險。我們更不用說了,父母死死拉著我們的胳膊,就是不拉也沒人敢下去。這是夏天最後的狂歡,洪水退後的小河依然渾濁,河床上到處都是淤泥和從上游沖刷下來的雜物,這時的小河就像剛跑完馬拉松的運動員,氣喘吁吁、面容疲憊。那時我們將不再去洗澡或洗衣服,河邊出現了暫時的寧靜,小河在寧靜中修養生息。

冬天一到就打破了小河的寧靜。那時的冬天異常冷,常常能看到家家屋簷下掛著一個個冰溜子,細如木筷,粗如擀麵杖,就像屋簷長了參差不齊的牙齒,這可是我們的美食,就像現在的孩子吃冰棒一樣;只不過季節不同,他們一般在夏天吃,而我們只能在冬天吃,季節不同感覺也就兩樣,夏天吃解熱涼爽,冬天則越吃越冷,只吃到渾身打顫牙齒格格響才作罷。我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棉鞋,圍著頭巾,但仍擋不住那刀子般的北風,撥出的氣一會就在劉海上結成了冰,小臉紅紅的卻冰涼像鐵而且總是皸著,小手上總有無數的裂口伴著絲絲血跡,腳上遲早有青紫般的凍瘡,回家後把腳使勁往火裡伸,有時襪子都燒破了,腳還沒有知覺,等到暖和了腳又癢癢不止,凍瘡直到來年春天才會好轉。老人們說一年凍年年傷,似乎是這樣。接下來,碗櫃裡的碗凍住了,酸菜缸凍裂了……“凍死了,凍死了!”大人們呵著手、跺著腳說著。只要凍不住門,就鎖不住我們的腳步;只要凍不裂大地,就封不住我們的歡樂!河面上早已結了厚厚的冰,冰下的河水在嘩嘩嘩地流著,聲音比任何時候都響亮,彷彿在召喚著我們。我們心有靈犀,便夾著木板、帶著繩子、穿上平日裡鞋底最滑的鞋來了,來享受這一年一度的滑冰盛會。有的站著滑,一滑滑出幾丈遠,想停也不停住;有的坐在木板上,雙手向後一用力就滑走了,如遇冰面上不平就會造成板人分離局面,往往是板在原地,人則摔出去好遠,得費好大力才能爬起來;有的則做成雪橇的樣子拉著玩;有的乾脆就躺倒在冰面上,讓人拽著胳膊玩。你碰了我,我撞了你,在冰面上摔成一堆,有時冰面負荷太大,就會裂開下沉,跑慢的人就會掉到冰窟裡去,鞋溼了,褲子溼了,爬起來繼續玩,也有人凍得受不住回家換了衣服再來玩。直到太陽西沉,我們才戀戀不捨地往家走,這時才感到衣服裡外都是冰涼,手指凍僵了,腳早已沒了知覺,即便如此,我們明天還是照樣去玩。滑冰成了冬天最大的娛樂,如果再下場鋪天蓋地的雪就更好玩了,我們一般會持續到天氣轉暖冰雪消融之時。後來到了城裡,曾經去滑過旱冰,那裡有燈光、有汽水、有各種吃食,但沒有真冰的那種冷氣,沒有冰下流淌的小河,便覺一切索然無味,以後就再沒去過。

我留戀著小河,回味著童年,然而一切都變了,在我上學之後。世世代代靠挑井水為生的村民們學著城裡人的樣子,家家戶戶都裝上了水管,吃上了自流水(我們村的水不用電,全靠山上的壓力,所以叫自流水。)。家裡有了水管,洗衣服不再去河裡洗,洗澡不再去河裡洗,就連菜園也不再開在河邊而在自家院子裡。一切都方便了,一切都不在了,孩子們不再期待洗衣服,而是坐在電視機前終日看電視;孩子們不再期待冬天的滑冰盛會,因為冬天的小河早已不結冰,小河從此陷入寂寞之中。小河明顯瘦了,是因為歡樂的消失?還是因為自流水分流?或許兼而有之,亦或都不是;現在的小河盡失昔日風姿,河床裸露著,上面佈滿了雜物,河水帶子似地蠕動在巨大的河床上,就像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命若遊絲,聽村裡人說這一切均源於附近煤礦的開挖。每次回家,我都能聽到小河的呻吟;每次回家,我都能從小河的呻吟聲中聽到它的哀訴;每次回家,我都能從小河的哀訴中看到它的未來;每次回家,我都在小河的未來想像中心痛如絞、淚如雨下!

村人遺忘了它,時代辜負了它,村名——碾河將名不副實,村名——碾河將作為一個巨大的空虛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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