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古文聲優美散文

來源:才華庫 1.18W

“你這懶婆娘,天天睡到日頭黃。你老公幹活回來找飯吃,你還橫在床上晒太陽……”一段無比熟悉的古文唱詞喚起我童年的記憶,我彷彿又看到那個唱古文的謝先生(我不知他的名字,當時大家都這麼叫他)。他長得很高大,灰白的短髮,戴著副很酷的墨鏡。他常年走街串戶到百十里方圓的村莊唱古文,引路人是個痴呆的大傻瓜,大家都叫他“飯桶”。謝先生總是左手扶在飯桶的肩頭上,右手撐著根細長烏黑的枴杖。身上前頭挎著一條裝東西的褡褳,後頭是一把神奇的二胡。

逝去的古文聲優美散文

之所以稱其為神奇,是因為謝先生唱古文時唱一句或一小段,便拉著二胡配一段音,那二胡聲音鏗鏘,他唱腔卻沙啞,這樣一唱一和十分好聽,是當時除了春節舞龍燈鬧獅之外最喜慶最歡樂的.趣事兒。

有道是“一跛二瞎、三麻四癩”,這話真不是損語,實實在在是指這些人都有著過人的天賦和本領。謝先生不但耳力超級靈敏,記憶力更是驚人,但凡和他說過幾句話,他詢問了是誰家的孩子後,哪怕大半年再見,他一聽說話聲就立馬能叫出你的名字,無一錯失。至於我們的長輩們,他更是個個都忒熟。聽人笑一聲或咳嗽一下他都能分辨出是誰來。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盲人,怎麼誰來到身邊他都認識?但毫無疑問他的的確確是一個盲人。聽他唱古文的大人們是“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他能用手摸著分辨出一角、二角或五分的紙幣,並分別疊齊了放入他胸前的褡褳中。

這天放學後在路上又看到飯桶牽著謝先生來我們村了,便知道晚上又有熱鬧可看了。

那時候家鄉還未通電,家家戶戶都用那暗兮兮的昏黃的煤油燈。但只要謝先生來唱古文的時候,挖鎢礦的叔父們便會弄幾盞雪亮的電石燈掛在四面牆壁上,把黑漆漆的夜亮個透兒白。

我吃罷晚飯便早早帶著張小板櫈催促奶奶去聽古文。漢子們一般都不湊這熱鬧,因為當時的香菸才九分錢一包,二角錢可不是小數兒。如給一角或伍分又顯得小家子氣,所以即便很想聽也得裝模作樣地說:“你們小屁孩和娘們聽去罷!”——可眾人心裡有數,半場過後總會多出許多圍在外圍的爺們。

在我們這些小屁孩胡鬧和婆娘們嘮嗑之中,謝先生閃亮登場了!

唱古文不比唱大戲,是不需要戲臺的。只拉把竹椅往堂屋中央一坐,自是焦點中的焦點、中心裡的中心。

沒有其他跑江湖的開場白,高高大大的謝先生坐在竹椅上也山嶽般威武。捧錢場的奶奶嬸子們依次遞上一角或伍分錢(這種錢是隨意給的,所以不設標準,一場下來大約三、五元左右),謝先生摸索著分別裝入褡褳後,取來二胡拉一小段歡快的樂曲,笑嘻嘻地問大家想聽那場?

其實謝先生經常唱的無非就是《懶婆娘》、《送郎參軍》、《寡婦怨》、《靚妹子挑郎》等大約七、八個古文,連我都耳熟能詳了。但那些婆姨嬸孃們卻總覺百聽不厭,翻來覆去重三倒四反覆地聽了一遍又一遍。

每次唱《送郎參軍》和《寡婦怨》時,一片的唏噓嗟嘆聲,更有的淚流滿面傷心不已——可見謝先生是多麼的煽情!總能讓大家一會兒悲一會兒樂、一會兒嘆息一會兒歡笑。

謝先生的唱功很好,聲音沙啞卻渾厚洪亮,哭腔更是他的絕活。他拉的二胡聲也鏗鏘渾厚,老遠都能聽到。

《懶婆娘》是壓軸大戲,每個人都喜歡聽、聽得直樂的古文,講述一個男人勤勞持家而他婆娘卻好吃懶做天天睡懶覺的故事,嘻笑怒罵活靈活現惟妙惟肖……

時間過得真快,當家家戶戶都有了電視機錄音機後,已到了九十年代初了。唱古文這門手藝早已沒有了市場,精明的謝先生也隨機應變——由唱古文改為摸手相!

在我們農村,求神問仙占卦看相是極有誘惑力的,尤其是婦女們。有時久病難愈時她們寧信菩薩也不相信醫生,看手相測八字她們一個比一個更帶勁。

可謝先生既然目不見物,自然看是看不了的!於是謝先生改“看”為“摸”——摸手相!

一年四季遊蕩在周圍百十里地,加上謝先生過人的天賦和記憶力,有多少人他能不認識?又能有多少事他能不知道?於是乎,但凡請他摸過手相的婆娘們都誇他摸得準!既然摸得準,那給錢的時候自然是毫不吝嗇!謝先生於是終日滿面紅光,笑聲愈發的洪亮。

如此又過了多少年,似乎不記得最後一次在哪年見過謝先生了。一打聽,原來謝先生早已足不用出戶,守在家中都財源廣進了——看相算命測字無一不精!門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呀,上至官員富豪、下至貧民走卒,數錢都數到手抽筯!

但當我在去年突發奇想想去拜訪他時,才知道他已去世許多年了。

如今村裡的婆娘們聚在一起嘮嗑時,無意中提到謝先生,都道:“真想再聽一場古文呀!可惜謝盲人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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