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黃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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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地母親懷抱,蓋著雪白棉被,美美睡了一個冬季的麥苗,終於醒了。在三月的暖陽下,換上嶄新的綠衣,睜著亮汪汪的眼睛,踢踢腿,彎彎腰,渾身集聚著生長的力量,蘊含著孶孽繁衍的勃勃生機。

麥子黃了散文

一過清明,經肥的餵養,水的澆灌,綠油油的麥苗就更像喝足吃飽的孩子,可勁的往上躥。只幾番風搖雨洗,就長成像穿著綠裙的少女,阿娜多姿,婷婷玉立。最後一場灌漿水後,麥子開始拔節、揚花、抽穗、結籽,生產隊的幾百畝麥田,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綠油油的波浪,長長的麥穗,挺著濃密的鋒芒,直直的麥稈,似莊稼人不屈的脊樑。又經幾日的暴晒,先前綠氈般的麥田裡,就隱約顯現些杏黃色了。

說到杏黃色,那些青綠色的酸杏也比賽著,從綠葉下露出些許豔紅、淡黃的臉龐來。菜園裡的菜瓜也趕趟兒的,穿著綠黃條的外衣,帶著它的香甜味兒,吵著莊稼人的甜夢。

莊稼人知道,若要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不,趁晌好的中午,急著把藏了一冬的鐮刀找出,放在磨刀石上霍霍磨著,左乖一些,右乖一下,用手指在磨過的刀刃上反覆摩挲,手握刀把,試著做幾個割麥的動作。生產隊的保管,也將掃把、篩子、木鍬、簸箕、推刮等一件件夏收物件收拾齊備,整理停當。

飼養場裡,飼養員給吃夜草的馬,添足草料;把膠皮大車緊緊閘,將破損的馬鞍修補好,斷了的韁繩趕快接長。電工忙著檢修打麥場的線路,給脫粒機鬆鬆皮帶,緊緊螺絲……一切都在為麥收做著準備。

“杏黃一時,麥黃一晌”。

只幾天的工夫,麥浪滾滾,滾滾麥浪。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黃,黃的贏實,黃的浩蕩,黃的蕩氣迴腸。有如黃河之水天上來的壯觀,又有奔流入海不復還的磅礴。那閃動的金色,是曾經播種的希望,莊稼人的命脈,都系在了這厚重、歡暢、飽滿的麥穗上。

放學的孩子,吟唱著“六月裡,麥子黃,公社社員收麥忙,國小生來拾麥,顆顆麥粒都歸倉”。

麥子黃了!麥天真的到了!麥收開始了!

學校放麥假了!龍口奪食呀!舉全隊之力,開始了不眠不休的麥收。

晨露很重,小鳥還未歌唱,大地不曾甦醒。馬車吱吱扭扭的咕嚕聲,碾碎了莊稼人的夢,長鞭清脆的噼啪聲,打破了村莊的寧靜。大人們拿著麥收工具,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向麥田。放了麥收假的孩子,被大人搖醒,忒拉著鞋,拿著拇指粗的麻繩,走出家門,等著老師帶隊。

天空終於露出了魚肚白,麥收的人已在田裡展開了搶收陣勢。而最能調動人積極性的,莫過於勞動競賽了。割麥的大人,以割麥畝數的多少,掙工分,撿麥穗的學生,以撿的重量掙錢,一斤一分錢。

靜謐的麥田裡,只有麥子割地倒伏的沙沙聲,和往馬車上裝麥子的吆喝聲。露水打溼了割麥人的褲腳、袖口,鋒利的鐮刀割破了手,劃破了腳,擠點刺棘水(一種邊緣有鋸齒的植物,據說有消炎功效),接著幹。沉浸在豐收的喜悅裡的莊稼人,苦、累、疼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學生在割倒、拉完的麥田裡,撿拾遺失的麥穗,割斷的麥茬,捅破了撿麥穗的手,破損的手,被晨露打溼,隱隱的疼,咬咬牙,心裡默唸老師的囑託“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的老前輩,難不難想想當年的南泥灣”,一切,就為了靠麥收,撿拾幾個買橡皮、抄本的錢,也為了能贏得家長、老師的讚譽……

太陽當頭照,肚子餓的咕咕叫。將近九點多,擔著擔筐送早飯的人迤邐走來。“開飯嘍”一聲吆喝,穿破天宇,割麥的大人伸直彎曲了幾個小時的身體,捶捶僵硬的腰,揉揉痠麻的腿,將手在褲腿上一擦,陸陸續續走到地頭,在放飯的竹筐裡,拿起自己家的飯罐或飯盒,三三兩兩的蹲在一起,稀里嘩啦吃了起來。割麥是個苦累活,各家的女人,把飯做的很硬實,有的稀飯烙餅,有的湯麵撈飯,有的和子飯燒餅或翻身餅,還要再搭配點涼拌茴子白,清炒土豆絲,蒜泥豆角等可口小菜,有細心的人家,還不忘多帶一碗綠豆湯……莊稼人是慷慨的,你吃點他碗裡的,他挑點你盒裡的,不時讚美幾句做飯人的廚藝。得到表揚自己女人的男人,嘴上謙遜,我家的'也就會烙個餅,其它的也不會做。其實,內心早像喝了蜜糖,指不定回去怎樣犒賞自己的女人呢。

撿麥穗的學生,也將一小把一小把麥穗,彙集成一大捆,用麻繩捆好勒緊,溼漉漉的麥穗,沒過人的頭頂,背在弱小身體的後背,像小山一樣沉,拖著疲憊的雙腿,裹著飢腸轆轆的腸胃,向打麥場走去。

大人們,在田頭吃完早飯,還要抓緊時間再大幹一個時辰。白天,割麥,晚上,還要輪班在麥場上,脫麥子。和老天搶時間,比速度。五黃六月,太陽像火球一樣照著,肆虐的吐著鮮紅的火焰,燃燒著大地,身上的汗一甩八瓣。真是個累人的麥收!無怪,那首“農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壟黃”的《憐農詩》便和麥子一同在田裡生根,一代一代生長著,收割著,吟唱著。

其實,對於莊稼人來說,太陽的炙考,夜以繼日的勞作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的像猴子一樣的臉。莊稼人用雙手收割的速度,遠賽不過老天那喜怒無常的臉。

本是快收快打,顆粒歸倉的時節,麥收天,先前還毒辣辣的太陽,轉眼就下起了雷陣雨,再刮一股風,飽滿的麥子遭受了極大的摧殘,金黃的麥子倒伏於地面。看著心疼呀!

竟然,地面上的雨水冒著水泡,莊稼人,望望天,心裡嘀咕,這老天爺怎連個笑模樣也沒有,莫不是要下連陰雨呀。難道是要害死莊稼人嗎?果真,害怕啥來啥,一連幾天,太陽躲在厚實的雲層裡,天空像被捅破的水缸,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眼看,沉甸甸的麥穗,杵在地裡,割不回來,真急人呀!

於是,莊稼人坐不住了,三三兩兩的披著破舊麻袋,或頂個草帽,到麥田裡打量。看著金黃的麥穗,被雨水糟蹋,看著到口的糧食,被雨水蹂躪,捶胸頓足,唏噓不止。

心靈手巧的婦女也不閒著,她們找來一截好的高粱杆,把杆的外皮一頭用刀扯開,一頭還長在杆上,三兩下就紮好一個酷似人形的東西,左手拿紙糊的小簸箕,右手拿幾根笤帚枝,稱其為“掃霽媳婦”。紮好的“掃霽媳婦”掛在各家的屋簷下,在風裡搖來擺去,成為雨天一道別樣的風景。“掃霽”的意思是要把很重的烏雲掃去。簸箕應是從掃地中得到的啟示,那烏雲就是要清掃的垃圾。

放了假的孩子們,也被陰雨天憋在家裡,家裡的大人就讓孩子們跑到院裡,找一塊完好無缺,沒有被雨淋溼的磚,立在院裡,說是叫“旱磚”,意思就是讓老天,快快放晴,由陰天轉成旱天。不管怎樣,“旱磚”也好,“掃霽媳婦”也罷,都帶著一份急切於虔誠,天天希望掃的雨過天晴,掃的雲散日出,乾的清清爽爽。

直至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個風俗源於何時,有啥根據,但扎“掃霽”立“旱磚”,是一個多好的想象!她像一朵美麗的幻想之花,綻放在莊稼人苦累的日子裡,豎立在莊稼人祈盼風調雨順的歲月裡。

莊稼人使出了渾身解數,老天終於在連陰幾天後放晴,但不少麥田裡,本來金黃色的麥穗,長了一層黑黴,繼而麥粒又星星點點,發出綠芽。莊稼人知道,“芽芽麥”也是麥,不能讓“芽芽麥”爛在地裡,還是抓緊收割、脫粒,晾嗮吧。

不管怎樣,麥收結束。一場龍口奪食的麥天總算過出了。沒淋雨的新麥,滿屋都是麥香,蒸出的饅頭香,做出的拉麵長。但純粹的“芽芽麥”,磨成面,不只顏色發灰,蒸成饅頭,吃到嘴裡,粘牙,發酸。聰明的婦人就將發芽的和沒發芽的麥,磨成的面混到一起,燒成烙餅、做成包子,給自己家人吃。

但,每逢農曆7月15到來之際,婦人們不會忘記為12歲以前的孫子、外甥,送面羊。常常是把沒淋雨的新麥,磨成的頭等白麵截出,發酵,用和好的發麵團,做成如猴子、綿羊、兔子等12屬相中的任意兩種造型(面羊要成雙),再在裡面加點紅棗、西瓜子點綴。一般蒸麵羊要用灶火,因為灶火旺,把蒸籠放在鍋上,大火蒸20分鐘,面羊就熟了。熟了的面羊,白白的,萱萱的,散發著甜絲絲的味道。趁熱在剛出鍋的面羊身上,點上紅點,亮亮的,用剪刀在身上剪些碎屑,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再搭點水果,給孩子們送去,長輩的殷殷希望,就寄託在這鮮亮的美食裡。

“遠處的蔚藍天空下,湧動著金色的麥浪”。一年一度的麥收,忙碌著,喜悅著,哀怨著,把莊稼人的日子,濡染得色彩分明,苦、辣、酸、甜,幻化成了久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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