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推歸隱的散文

來源:才華庫 2.4W

以節日紀念人的,在中國有兩個,一是端午節,紀念屈原;二是寒食節(清明節前一天),紀念介子推。

介子推歸隱的散文

屈原之被紀念,是他因國破而自沉汨羅江;介子推之被紀念,是他不受晉文公徵召,被活活燒死在綿山(即介山)上。

與他一同被燒死的,還有他的母親。

他寧死也不出山,追根溯源,是因為晉文公在封賞功臣的時候把他給遺漏了。

燒死他的人是晉文公,放火燒山的目的是希望能讓介子推出山。沒想到以孝名世的介子推竟然寧可讓母親與自己一起活活被燒死,也不肯就範。而這樣的行為還竟然被後世津津樂道,介子推也被樹為有氣節的人,真覺得是咄咄怪事。

我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要說說。晉獻公因為寵幸驪妃,害得四十三歲的兒子重耳亡命異國他鄉,被追殺而逃到母舅之國——狄國避難。晉獻公死,惠公立。惠公聽信讒言,覺得重耳是心腹之患,派人前去狄國刺殺他,重耳便逃到齊國。齊國內亂,便去曹國,又隨即到宋國,宋襄公為楚所困,便到了鄭國,轉而到了楚國,最後到了秦國。娶了秦女為妻,被秦護送回國,當了晉國君主,成為晉文公。文公犒賞與之一同出行的賢士與功臣時,沒有封賞介子推。介子推也不求爵祿,與母親一起歸隱。他的隨從可憐其遭遇,就在宮門外懸掛了一個條幅:“龍想上天,五蛇為輔,龍已升雲,四蛇各入其穴,一蛇獨怨,終不見處所。”文公一見,恍然大悟,使人召之。介子推逃入山中,文公求之數日,後聽一人建議,燒山求士。於是就造成了母子二人被活活燒死的慘劇。

“貴人多忘事”,說起來也真是的,晉文公居然把一個跟著自己在國外流亡了十九年、這期間還忍痛割下身上的肉做肉湯給自己喝的介子推,給生生地忘掉了。忘了別人還好辦,因為別人不會像介子推那麼清高,會主動要求晉文公給予與其付出相應的報償。而介子推平時就很鄙夷爭權奪利的行為,要他主動去求取功名利祿,簡直有辱斯文。“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既然被遺忘,那就乾脆歸隱。到這裡,介子推的行為都應該是無可厚非的,應該受到譴責的人是晉文公。一個跟著你十九年出生入死不離不棄的忠臣,是不應該在患難與共結束之後被你拋到九霄雲外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文公怎麼就那麼健忘呢?士可殺不可辱,其實更不可忘。忘記意味著他一點也沒有受到你的關注,得到你的尊重,意味著他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勞”。你忽略了他,就是沒把他放在眼裡,更甭說放在心上了。介子推對晉文公心有怨氣,感到失望,完全在情理之中。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士”,做不來要官要錢的事,於是心灰意冷,比陶淵明早一千多年“歸去來兮”。

晉文公不愧是受過困苦、遭過磨難的君主。他勵精圖治,很快將晉國治理得強大起來。他忘記眼皮底下的有功之臣,應該屬於“燈下黑”的疏忽。如果不上綱上線,這樣的錯誤完全可以得到原諒,而且文公能知錯立改。他先是叫人去補救自己的失誤,後來乾脆親自帶了一班人馬,屈駕前去請介子推,這對於一個高高在上的國君而言,是難能可貴的。而此時介子推已經騎虎難下。進退兩難之時,還是選擇了退,乾脆帶著母親躲進綿山。從這裡開始,我就覺得介子推過於矯情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介子推不原諒主公之過,既給文公難堪,與文公作難,陷君主於道德與良心譴責的境地之中,使文公心有愧疚,也給其權威帶來一定的損害。即使如介子推說的那樣,晉文公被小人包圍了,但如果想到要為晉國百姓謀幸福,就更應該出山輔佐,力求晉國政通人和,經濟復甦,文化繁榮什麼的,而不應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躲起來袖手旁觀。晉國經過內亂,正是百廢待舉之時,你不去獻計獻策、盡心盡力,反倒斤斤計較於個人的得失,置國家復興大業於不顧,這本身就不是具有高風亮節者應有的胸懷。

還有,因為自己的處置失當,先置母親於窮困之中,後又於險境之中,最後導致母親非正常死亡,這樣的行為就不是人子所應為。如果在朝為官,哪怕做個清官,也可以讓老母生活得富足一些,安定一些,母親的晚年幸福也會多有一些保障,母親也會因為兒子能夠為國出力有了出息而過得快樂一些。在隱居之前,他母親與他曾經有過一段對話。他說:“隨從們貪天之功,君王卻賞賜這些奸人,上下欺瞞,實難與處。”母親說:“何不要些恩賞,白白死了還能怨誰?”介子推說:“明知是錯,還仿效就更是罪過,我不食其祿。”母說:“那就讓他知道真相。”介子推說:“如果語言文飾,等於求顯。”母親要些“恩賞”,是為了生存與生活;希望“真相”大白,既是實事求是,也是對文公的坦誠相待,同時還可以解開兒子的心結。可見,其母在關心兒子的前提下對兒子的做法是有看法的。而介子推則書呆子氣十足,想學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並未體會母親的深意,雖然話說得很漂亮,也能言行一致,可是過於迂腐,給人硬撐著做秀的感覺,顯得有些虛假。不說別的,連生養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的人,其品行與品性是大有可疑的。

介子推很有可能是一個心眼窄小、氣量狹小的.人。我們生活中有這樣一種人,他能夠吃得別人吃不得的苦,也能忍得了別人難以忍受的氣,但是卻不能忍受自己很親近的人或很尊敬的人的輕視與疏忽。他可以為自己非常在乎的某個人獻身而無怨無悔,但一旦被所在乎的這個人輕忽,就會因為難過、氣恨而走極端。其性子怪癖得有時不通人情,即使事後再怎麼彌補也無濟於事,再不給別人機會。介子推很可能就是屬於那種事情做了就做了而不肯折中、不願回頭、不能彎曲的人,就像俗話說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跟著受了多少苦不說,能夠在文公飢腸轆轆處於最艱難的時候,主動從自己的身體上割下一塊肉做湯給主公吃,那是常人難以做到的。在他看來,這樣的犧牲理應被接受者刻骨銘心地記著,可是這樣的大功,卻在不久的後來被忘得一乾二淨,這與他的心理預期出入太大了,其心理落差也太大,他自然傷心失望之極。

我們常常有這樣一種生活體念:等人提醒了再去關心,這樣的關心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文公的補救措施在別人那裡可能會起作用,可是對於介子推這種人,就一定會碰釘子。因為那種遲到的封賞,太像是一種施捨,而被心高氣傲的介子推視為是對他的一種侮辱。文公其實不是一個刻薄寡恩之主,他能善待手下一批像趙衰狐偃這樣的賢德之士,而後來晉國經過他們齊心合力的治理,在諸侯各國迅速崛起,他也因此成為春秋時期繼齊桓公之後的第二個霸主。可就是這樣的一代英主,也難理解介子推的乖戾。

介子推因為被自己忠心耿耿追隨的人忘記大傷自尊而歸隱,情有可原,但晉文公幡然醒悟後,給足了自己的面子,待自己很不薄,則毫無理由再一意孤行下去。十九年顛沛流離受盡苦難,不就是希望自己終有一日能夠大展巨集圖一遂平生抱負嗎?他的隱居不像是沽名釣譽,所以我只能妄自推測他有人格缺陷了。但是,他的行為不值得稱許,甚至不足掛齒,則是可以肯定的。

歷史往往疏忽大意,不願意刨根問底,追究細節,不然,介子推歸隱這一在我看來實在是小家子氣的舉動,怎麼卻反而能夠備受讚賞?或許,比起那些爭功的人,介子推表現得更為高明,因為,青史留名才是他以退為進最終想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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