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油燈散文

來源:才華庫 1.96W

回憶母親,總會想起油燈,記憶裡母親和油燈是分不開的。是母親用油燈點亮了我們生命,點亮了我們人生之初最美最真的記憶。

母親的油燈散文

在我十二歲之前,小村裡是沒有電的,家家戶戶用冒著細細黑煙的煤油燈來照明。印象裡最深的有兩盞油燈;一盞是父親自己製作的,用一個比墨水瓶高些的棕色玻璃瓶子做燈身,棉線搓成燈芯,燈蓋子下瓶脛處綁一根細細的鐵絲,平時掛在灶臺牆壁的一根釘子上。另一盞燈要先進些,是透明玻璃燈。燈身由兩部分組成,下半部是一個空心半圓的燈座,上面是橢圓的容器,燈罩是薄薄的玻璃罩子,並加了一個白瓷印花的漂亮燈傘。燈蓋上有一個用以調整燈芯高低、調節燈光亮度的活動轉軸。這盞罩燈掛在裡屋炕中央的位置,幾節活動鐵勾控制燈的高度,不用的時候鐵鉤撤掉燈升到高處,使用時鐵鉤接上,燈垂下來。那個時候,有一盞這樣的玻璃燈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母親白天要到生產隊勞動,所以記憶裡的晚飯多是掌燈之後才做。母親一般是先點了灶堂的火,再用一根菁杆從灶堂引火把燈點燃,因為這樣可以節省一根火柴。母親打理著鍋上的`事情,我們也幫著燒火,蒸汽和著飯香在空氣裡彌散,油燈的微光便陶醉了似地閃閃爍爍、明明滅滅,溫暖而親切。在等飯熟的當兒,我們姐妹三人,便在灶旁的油燈下,圍著母親轉來轉去,這時巧手的母親教我們手影,雙手交叉、屈伸變換成不同動物的姿態,燈光把一雙雙大手小手的影子,投到對面牆壁上,於是奔跑的馬、會跳的小兔、鳴叫著的公雞,連同我們小小的身影、俏皮的羊角辮便一一生動地活躍在牆壁上,這一幕至今記憶猶新。

晚飯的時候,一家人暖暖地圍在一起,油燈下看不清大家的臉,連一向嚴厲的父親,在油燈下也顯得比平時和藹許多。碗裡的熱氣在頭頂上圍成一個圈,濃濃地罩著那油燈,形成了一個柔和的金黃色的光暈。關在門外的西北風,在門外叫著、拍打著,想從門縫裡擠進來,這時,油燈總要警覺地伸長脖子,不安地跳躍著。母親便適時地拿一枚針來細心地挑去燈上的火花,然後慈祥地看著我們,慢聲細語地和父親聊著“大事”,於是,家、油燈和油燈下的飯桌,在我最初記憶裡有了深刻印象。於是每到冬天的晚上,我都盼著夜幕早早拉下來,也讓母親早些點亮那油燈。

晚飯後母親收拾完碗筷,小桌移到炕的中央,母親把屋頂上活動的鐵鉤延伸下來,把玻璃罩子的油燈點燃,屋子裡立時亮了許多。彷彿是無聲的命令,當這這盞油燈點起的時候,我們兄妹幾個都自覺拿出書本,圍坐在燈下溫習功課。為了趨光,我們幾乎是頭頂著頭,互相聽得到各自鉛筆的“沙沙”聲。這時母親便端著另外那盞油燈忙她的事情,邊用手護著油燈,邊裡裡外外巡視,看水缸蓋好沒有,門插好沒有,雞鴨鵝兔是不是待在它們應待的地方,等這一切收拾停當,母親也脫了鞋子聚在炕上的小桌邊拿起她的針線,或納鞋底、或縫補衣衫。因為我們四人佔據最亮的地方,母親只能坐在我們的外圍,邊做針線,邊伸頭看看我們的書本。雖然母親不識字,卻能判斷出我們作業的質量,然後給予鼓勵或警告:看哥哥姐姐的字寫得多好,雯兒(我)和老丫頭(妹妹)可得要加油呀。父親不捨得將丁點的燈光浪費掉,就坐在我們身後,拿起一本破舊的《唐詩三百首》閱讀,費勁地研究著那些奇異古怪、卻又絢麗多姿的文字,一遍遍地盤剝,以至於連書脊上都留下了手指摩挲的斑斑痕跡。

待我們作業寫完,小桌撤掉,安頓我們睡下,母親便又埋頭於她的活計,似乎這才是她勞作的開始。在我的記憶裡總有這樣的畫面:一座破舊的土屋,一群孩子從炕頭到炕梢一字排開,孩子都已熟睡,不時還有鼾聲響起。外面的星星眨著慵懶的眼睛,牆壁的燈窩裡一盞悽清的油燈爆著燈花疲憊地燃著。母親就坐在燈下做著針線,美麗而安靜,慈祥裡透著疲憊。母親也不時停下手中活回頭望望我們,給我們蓋好踢開的被子。曾有許多次,我半夜醒來看到母親還端坐燈下,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看著......久久不願睡去。就這樣,母親把針頭在髮絲中擦亮的動作,納鞋底時雙臂白鶴般伸展的動作,剝掉燈花的動作,挑明燈芯的動作,如一幅精美的紋繡刺在了我的腦海深處,叫我永生難忘......

白天母親總是忙碌的,而一家九口人的衣被只能在晚上完成,是油燈見證了母親的哺兒育女、敬老愛夫,是油燈見證了母親的縫補漿洗、灑掃清除。所以油燈的光華更是母親對親人、對兒女愛的火花。在我幼時的心目中,油燈、母親和家是不可分的,有孃親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而油燈的光華里亦有著一個溫暖的孃親。

我十二歲那年村子裡通了電,母親再用不著坐在昏暗的油燈下做活,炕上也不再有一字排開的兒女,可是,閒談時母親總喜歡提到油燈、提到油燈下的日子,每至此母親總會現出許多的感慨和不捨。

在母親臨終的前幾日,已是不食不語,但神智還清醒並一直強打精神聽我們說話,示意我們坐在她面前不停地和她說話,她是想盡可能多地記下這個世界裡舍不下的東西。這時母親會半眯著眼睛 ,臉上現出慈祥欣慰的微笑,鄰居一個和母親年歲相仿的嬸孃坐在母親身邊,向母親絮叨著屬於她們的陳年舊事。嬸孃拉著母親的手輕輕喚著:“嫂子,還記得油燈下通宵做活的日子嗎?你睜開眼睛坐起來呀,當年的精氣神呢?”聽到這話,已近彌留的母親,眼睛突然睜開,並閃出溫暖而明亮的光,嘴脣微微翕動著,想說話卻沒有說出來,隨即眼裡滑下兩滴清淚。

此時我們才明白,已近三十年不用的油燈一直都燃在母親心裡,從未熄滅過,因為油燈記錄了她一生最貧苦、最美麗、最勤勞的歲月,油燈就如她的孩子呀。至此我才明白,雖然不用油燈已近三十年,但油燈卻是《母親》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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