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殤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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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走了,轉瞬即逝,咖啡的清香在秋風中散發。濃霧繚繞,我伸出手觸控,手心裡一片潮溼。只有我知道,夏一直存在。

夏殤的散文

那時候的夏,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她的家和我的家隔了許多條街街巷巷。七彎八拐,左轉右折,但她總能很準確地摸到我的家門。我們肩挨肩擠在一起,翻同一本書,舔同一根冰淇淋。光著腳,披著奇怪的床單,在鏡子跟前無聲的對峙。兩個純潔敏感的孩子,貧乏的彼此陪伴,簡單著快樂著。我很少看見她流眼淚,這個總是清脆大笑、甜若櫻花一樣的女孩。

她的父母感情不和,有時候看她神情暗淡、內斂、沉寂,我會故作不知、默默不語,感知她內心深處那隱祕的疼和痛。

那年九年級,面臨和夏的第一次告別。她無力抗拒父母的安排,退學訂婚。這個說要將來寫書的女孩,她拿來一個漂亮日記本給我看,開啟,裡面寫的全是我們在一起的點滴,還有她祕密的疼和痛。劇烈的感情裡,時間是那麼的少。兩個不諳世事懼怕貧窮的孩子,不安地沉浸在未知的幻覺裡。前路旅途的迷茫,掩飾不住夏那一臉憧憬的燦爛,她要出發,全然不知此後命運的多舛。

午夜的收音機在反覆地吟唱著哭砂,她的臉色開始慢慢地凝重。第一次,我看到她流出了眼淚。她的淚流洶湧、絕望,飽含著奔流不息的悽惻決絕。在憂傷的音樂聲中,我們久久地擁抱著,不忍睡去,以為這樣就是拯救了彼此的憂傷。

窗外,是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星星躲進了雲層,佯裝不知。

我們都還沒有長大。對於分別,我感覺懵懂、盲目,無能為力。後來在沒有夏的很長時間裡,心一直耿耿而無法釋懷。

夏,住到了一個鎮子裡的婆家,我們從此很少見面,卻會寫信。這個喜歡寫詩的女孩,她說她將來要做一個詩人,她要讓所有的人見證她的疼和痛。她的文字傷懷而親切,蘸滿思念,信末,總會曖昧糾纏的說:愛你。那段歲月裡,因夏的詩歌,我的青春散發著久不散去的清香,其實現在看來,它宛如我的初戀。

我遷徙到十幾裡外的高中去就讀,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們失去了音訊。此後的某一天裡,她騎著單車一路打聽,突然地出現在我的學校。這個曾經豐滿圓潤的美麗女孩,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瘦高,憔悴,曾經的一頭長髮已經剪短,眼神裡泛著不易察覺的顛簸,我們驚喜地沉默一徑的微笑,推著車,在風裡豪邁的行走。灼熱的夏風裡,我們傾訴著對彼此的思念,毫無距離。

她說她的男人淳樸而壞脾氣,她說她在鎮子裡的一個廠礦裡平淡的.工作。她還說,她一切都很好。其實後來我才聽說,她要嫁的那個男人天性暴戾,折磨夏的手段是何其的殘忍。

告別的時候,她贈我一本厚厚的裹了封皮的書,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並一再囑我,要好好讀書,要讀大學。她的表情堅定、沉默。我讀懂了她要說的話。心裡淌著清清的水滴,別樣的溫暖。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從枕頭下翻出夏偷偷留給我的信件和零花錢。她說你不要擔心貧窮,我想我會給你。那一瞬間我百感交集,我滿懷激情我感覺溫暖。我想長出翅膀。我藉助著夏的詩歌,在悄悄的成長。

期間,回到家時,母親會告訴我關於夏零碎的訊息。讀書耗費掉我大量的時間,不能歸家的節日裡,夏就是母親的另一個女兒。她知道我沒有父親。那些傳統平常的佳節,她會帶著水果來,陪我獨居的母親拉家常、鬧鬧磕,幫母親做繁瑣的農活。她用另一種方式表達著她的感情,證明著她一直存在,沒有消失。

大學聯考完畢,當母親告訴我夏因難產而逝的訊息時,我將自己關在黑漆的小屋裡放肆的哭泣,我記得那種心要撕裂的疼痛。那一刻,我知道好多的話再也無處傾訴,我的孤獨再也發不出聲音。我掙不開夏的纏繞。

我無力翻身,我的心從此裡停止生長。

我一直在黑暗裡穿梭,順從命運,沒有悲喜,尊從於自己內心的聲音。她一直存在,她沒有消失。她依然帶來巨大的安慰。矇昧純真的女子,拒絕成長的人生無疑是毀滅的,可我已不可救藥,我願意為此付出代價,毫無怨悔,即便這代價失去理性、沒有回報。

多年之後,整理書櫥,翻到那本《平凡的世界》,我覺得那裹了書的厚厚的封皮太過陳舊,就想將它卸掉。拆開封皮的瞬息,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沒有想到,封皮的夾封裡,竟然藏著泛潮的三百塊錢零鈔,還有一張發黃的詩信。

重讀十多年前的信件,宛若夏來自天堂的訊息。

信裡說,那是她的工資,她給我攢的用來上大學的第一筆費用。

有誰知道,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那個貧窮底層的鄉下女孩,她一個月僅僅是50多元的工資……

那一刻,我蹲在牆角,擁著那厚沉的書,在深不見底的寂靜裡,哭得稀里嘩啦……

秋來了,枯黃的落葉輕盈飄落,昭示著夏的別離,夏的一去不復返。惟夏獨殤,大風呼嘯,秋裡傳遞來夏的聲音,那麼清晰,似夏婉轉的告別。

夏終於消失,我只有在心底無聲的哭泣,我讓風捎去我的資訊,說,我曾多麼的依戀,我的確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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