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之殤散文

來源:才華庫 2.8W

往枝頭望去,桃樹葉子的綠,已經褪去了青春之光澤,像是嫠婦的臉,光巴巴,憔悴不堪。時不時,一陣風吹來,就會凋落幾片,仄仄的,躺在地面。然後太陽卷其為筒筒,於地上滾動翻飛,如響後的炮仗。因此,日光強烈之時,站在桃樹下,不是很涼爽的。因為總有很多的陽光,穿過葉與葉之隙,枝與枝之漏,針一樣扎來,刺肌膚生痛。

橘之殤散文

靠桃樹不盈一丈處,栽種了一棵橘樹。我栽它,並非欲啖柑橘之甜,而是喜其四季皆有綠,凌冬不凋。兼之可擋直視之裸,取修竹護牆,懸簾掩戶之意。

這橘樹,2005年初春栽植,趕圩買的苗秧。過了兩年有了側條旁枝,應還算“乳嗅”之株!未花,未果。2008年,一場罕見的冰雪,一些枝條或折或斷,其葉因凍而凋落大半。次年春,不見添新增嫩,兼之夏熱秋燥,其枝愈疏、其葉萎而不茂,垂垂不振,如軒窗前掩卷的患有癆疾的公子,精瘦,不勝體力。

蓑翁憐惜它,小心翼翼爪其主幹,以驗其潤枯。在其四周鬆土,再澆灌,後施肥。雖然,我並不曾奢望它掛累累之果,但,還是盼其能緩過氣來。

又過了一年,橘樹,莫說新之茵茵,嫩之栩栩,就是原剩之葉,僅剩兩三片了,其卷而不舒。其枝已失去大部分水份,不足以使之存活。蓑翁哀默,心不爽,無奈,無術醫之,療之。蓑翁嘟囔:明年開春的時候,在這另栽一棵什麼樹好呢?樟木,景烈白蘭,抑或楊梅等等。

西曆的四月底,五月初,鄰家園子裡的橘樹,齊扎扎的開了花,白白,像是漫天的星星。蜜蜂兒嗡嗡的忙碌於其間。濃郁的香氣,散散的,如錦鯉躍起,颭了一池漣漪。

尤其,黃昏後,月還不十分亮。移步而往,在橘園的周遭遛遛,消消積食,換換內濁之氣,也算是給心裡添點輕鬆與愉悅吧!天空,寥星幾點,而這裡卻繁星璀璨。花間,葉裡,蟲兒唧唧嗦嗦,勻著花的馥郁。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不精心不細緻的人。人家滿園的橘樹,棵棵皆碩茂,沒有一棵受到冰雪影響。而我僅僅一棵橘樹,也不曾照顧過來。大概,蓑翁也染了這世道中的通病。原來,一家一戶生養幾個孩子,個個都不賴,父母操心少。而今,一家一戶一孩,操心倒是多了,效果不好。脆弱,嬌氣,自我,任性,剛愎,受不得挫折!甚至還有我輩無法想象各種極端。

初秋,下了幾場透雨。橘樹竟然發出幾芽嫩葉。又過了些日子,到了十月底,稀稀落落之範圍,又綻出一些花朵,白白的,象膽怯的女子遇著生人陌客,那欲躲欲避的眼睛。蓑翁慶幸於天恩之垂賜,哀人力之不逮。

按常理,過了立秋,不是其開花的季節。這時候,花兒應該還是基因的形式,深潛於樹木之內髓,積攢日精月華,蓄幽雅之氣,待春歸而發。

這樣的花朵,其存在,反而使人心悸於一種不祥的結局。毫無疑問,其花,也不可能結果,只能悻悻凋落,憾為塵泥。

花,我在一旁守望,其雖香著,其香稍遜四、五月裡所開的橘花,不是那麼濃郁,其香分明含了一種訣別的味道。稍稍模糊點,說其花為殘枝所蘸之淚,也不為過。

為什麼不選在春天的日子,違時綻開,有怎樣意味呢?任何生命,其存在,皆有一種綻放美的慾望。即使,在生命即將結束的瞬間,它都將發出明亮的光澤。彌留之光,迴光返照也罷。於蓑翁的經驗,生命的過程,也就一種能量的積蓄過程,再就是能量的消耗過程。

日子,向冬季靠近,將近嚴冽。水遠而山高。無著之雲,其所含之沉重與心之不定,形成了一種難以持久的對應。怎樣的方式,可以擺脫那些悄無聲息的蠶食?似乎,蓑翁無法完成懷揣的“希望”所賦予的任務,讓這棵橘樹的花無痛無恙的開著,然後結果,表演更多的輝煌,繼而嘗它果實的甘甜呢。

也許,花消耗了其殘存的生命元素。花謝了,其幹紺色全無,也就枯死了!橘樹之花,既是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次的綻開,給我帶來的並非舒逸,而是揮之不去的沉鬱。

生之始,死之終,猶如括號的兩弧,其間填入的內容,其實就是對生死的註釋。就這橘而言,其填寫的東西寥寥幾筆,但其義於我心胸的投射,卻是豐滿的!其短暫的過程,於風霜雪雨中的發聲,我聽到了!即使其聲微弱得可以被一點陰暗淹沒。

偌大之空白,生衍之飄逸,卻不能衰竭沉重之擔負。蓑翁,於昏昏之中,怎能明瞭諸多生命個體的生之過程,全部的精彩呢?

一頃不能剔除的黑暗,成為巨大的沉鬱之衣披。妖者之歌,魔者之舞,形成漫漫之瘴霧,銷噬生生之氣,個體尤是單薄了。

蓑翁,似乎看到雲的分崩離析,散播於偌大之空白,迴歸於無形。

蓑翁也看到生物之剝落,裸立,為衰亡獻祭。唉!人何必苛求於物,奴之役之,使其順人意而生長呢?對於每一物類消亡之時,所竭力呈現的美,皆為絕唱。絕唱之後,就是悲涼了!如是,人不斷付出更多的代價,抵禦更多災禍。人不得不把自己囚於鋼精水泥鑄造的籠子裡,於機器製造的偽自然,消耗生命。

蓑翁,倒是情願坐在大樹下,聽自然之風攜來的美妙聲音,而不是聽所謂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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