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小說的“賣點”分析

來源:才華庫 2.16W

引導語:在文學日益邊緣化的文化語境中,是什麼成就了賈平凹小說的“賣點”?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問題。

賈平凹小說的“賣點”分析

賈平凹是中國作家裡為數不多的一直堅守純文學道路卻“不差錢”的作家,自《浮躁》以來,他的每一個長篇基本都能創造天量的銷售碼洋,都能掀起文學界的批評熱潮。

 一、鮮活的日常生活觀感

20世紀90年代新寫實小說的崛起,把人們一度遺忘的日常生活提升到小說敘述的中心位置。在這一文學思潮中,展現生活的日常性和原生態也成為賈平凹幾個重要文字的基本特徵。他的小說採用的是一種聊天的方式,消解了故事的線型發展模式和事項間的因果聯絡,化解了“戲劇性”所賴以維繫的矛盾和衝突。

《廢都》可以說是這種敘事探索的起點,其主要情節是莊之蝶與三個女人的性愛遊戲,但是事件的進展都自然平淡,沒有真正情節意義上的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與《廢都》一脈相承,《高老莊》也是盡力削去其戲劇性的可能發展,儘量原生態的寫出生活的流動。寫作《秦腔》的時候,這種文體觀念更加成熟,作家借用半瘋半醒、呆痴可笑的引生這個人物內心世界的破碎進行散點透視,將鄉村的破敗與衰落暴露無遺。《高興》中,作家盡力抑制那種虛空高蹈的敘述,使故事更生活化,細節化,變得柔軟和溫暖。《古爐》在精雕細刻的寫實程度上甚至超過了《秦腔》,一切巨集大的主題都淹沒在瑣碎的日常生活流中。

在生活細節的原生態、形而下的呈現中,作家用眾多的意象來進行整體的形而上把握,把眾多的生活碎片連綴成一個充滿意象的整體,有效地解決了日常生活的破碎性和平面化問題。在城鎮化風起雲湧的時代大潮中,這種 “聊天體”為當代文學呈現了一個具有濃郁地域文化特徵與鮮活日常生活觀感的文字世界,成為全球化、城鎮化時代的.一種稀缺資源。

二、神祕主義的情節結構

巫鬼文化是賈平凹從小耳濡目染的一種民間文化,從他的很多小說文字中都不難發現他對巫鬼神祕事項的偏好,甚至可以從中梳理出一整套極具巫楚文化色彩的喪葬禮俗。如果說這些東西是一種民俗文化的歷史遺存,那麼,魔幻化的超現實主義書寫則是賈平凹的一種想象性再造。他的短篇小說集《太白山記》被譽為“新聊齋”,寫盡了人生的無常、命運的神祕、萬物的玄幻。

賈平凹的長篇小說也大都採用魔幻手法,尤以《廢都》《高老莊》和《懷念狼》最為突出。《廢都》一開篇就以三大奇異事象為全書披上了一層魔幻色彩,小說還以魔幻的筆法賦予了那頭奶牛以人的思想和靈性,牛老太太也亦人亦鬼。《高老莊》裡也充斥著神神道道的描寫,從不斷出現的飛碟,到神祕莫測的白雲湫,從死而復生的再生人,到子路未卜先知的殘疾兒子石頭,極盡神魔鬼怪之能事,無不令人拍案稱奇。《懷念狼》可說是賈平凹最神祕詭異的一部小說,諸多異的事象層出不窮。《秦腔》雖然是一堆“雞零狗碎”的日子,但其裡也夾雜著許多魔幻化的形象和情節,《古爐》中的狗尿苔簡直就像一個精靈,在自然萬物中自由穿梭……這些作品都通過一系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超現實情景,營構了一個個亦真亦幻的魔幻化世界,給人以無窮的想象和奇特的感覺。

這種神祕書寫帶來了一種魔幻、浪漫的審美風格,非現實的小說題材、天馬行空的文學想象、荒誕不經的情節設定,都給人以驚險刺激、新奇怪異的審美感受,迎合了人們獵奇求新的文化趣味。

三、刺激的細節描寫

從些許的小段子到《廢都》的長篇大論,從赤裸裸的性描寫到精美的文化包裝,是消費閱讀的文化語境造就了賈平凹,還是賈平凹在誘引文化消費時代的讀者?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賈平凹20世紀90年代之前的性描寫中,性只是一個探測社會、人生與人性複雜性的獨特視角,他筆下人物的性意識與性行為有的雖然有違傳統倫理道德,但基本上還是“發乎情止乎禮義”,最後都達到了由肉慾到靈魂的昇華。從敘事效果來看,人性的思考還是大於叫賣的吆喝。中國社會進入20世紀90年代後,純文學日趨“邊緣化”,在這種文化語境中,如何既堅持純文學立場又能生存下來、使自己的作品好看從而好賣,對賈平凹來說就成為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對於市場化語境中的小說創作而言,如果沉重的文化能夠包裝好赤裸裸的性,赤裸的性描寫就是迎合消費社會、媚惑文化大眾的至勝法寶,《廢都》的橫空出世就是最好的見證,最具賣點的性加上種種文化包裝,最終使得《廢都》既能登大雅之堂,又能流行於市井百家。《廢都》之後,大膽的性描寫成為賈平凹小說敘事的新常態。《高老莊》中,明明是“湯湯水水”的瑣碎日常生活,有了那些葷黃的佐料,整個敘述很好地維持了讀者大腦皮層的興奮水平。《懷念狼》中,只要有可能產生感官刺激,小說的文字敘述都不會放過。令人佩服的是,由“懷念狼”所帶來的人與自然關係的沉重思考沖淡了一切下作的印象,讓我們在感官刺激之餘不得不對小說的主題肅然起敬。《秦腔》寫的是一種文化的衰落,但文化思考中也夾帶著許多肉慾化的挑逗。此外,語言的粗俗也是賈平凹性描寫的一大特色,這樣例子不勝列舉。

四、結 語

隨著當下文化消費邏輯的日益擴張,尋找文字的“賣點”,獲取可觀的經濟效益,業已成為一切文字操作的顯在動機。在這種文化語境中,小說敘事以慾望化修辭來確立自身的經濟地位和文化角色,用感官刺激去迎合當下讀者的消費趣味,日漸成為當下小說敘事的一個不良傾向。這種敘事觀念雖然並非賈平凹所開創,但在技術操作上,賈平凹絕對是一個天才。與眾不同的是,“意義含量”與文字“賣點”在他的作品中還是獲得了相對平衡。在市場化寫作興起的中國文壇上,賈平凹的確是一個非常滑頭的作家,他總是把意義的闡釋交給專業的批評家,把閱讀的快感奉獻給普通的讀者。

(原載《北京社會科學》2016年第10期,有刪減。作者單位:安徽省社會科學院 文學所)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