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小說的敘事特色

來源:才華庫 2.37W

賈平凹是中國當代文壇上最具叛逆性和創造精神的作家之一,也是能夠躋身世界文學史的中國當代作家之一。

賈平凹小說的敘事特色

賈平凹其代表作有《浮躁》、《商都》、《白夜》、《廢都》、《懷念狼》、《小月前本》等。賈平凹常以獨特的敘事視角審視中國現代化程序中芸芸眾生的生存狀態,揭示社會轉型期當代人的迷茫、孤獨、彷徨和困惑,本文試圖從敘事結構、敘事過程、敘事方式出發,探究賈平凹小說的敘事特色。

一、“人在城鄉之間漂泊”的敘事結構

從敘事結構上看,賈平凹小說多為“進入型”小說,所謂“進入型”小說是指敘述某人在某地所見所聞的小說,例如,魯迅的《祝福》描寫了“我”在故鄉所聞的祥林嫂的故事,周立波的《暴風驟雨》講述了工作組到東北元茂屯開展土地改革的故事。這些“進入型”小說結構獨特,情節隨著進入者的進入和離去而發展變化,形成了圓形結構模式。賈平凹小說多為“進入型”小說,《白夜》、《浮躁》、《高興》等小說描寫了農村人進入城市又離開城市的故事,《商州》、《懷念狼》等小說描寫了城裡人來到農村又回到城市的故事。小說《商州》可以看作在城市工作的商州子弟回鄉考察、又回城工作的故事;小說《白夜》中主人公夜郎從農村到城市打天下,被警察帶走,最後離開城市;《高老莊》描寫了知識分子高子路帶著媳婦西夏回商州老家的故事,以高子路回到城市作了結。這些小說都有著“進入型”敘事結構,聯絡著城市和農村兩個空間,溝通著現代和傳統兩種文明,展現了城鄉二元文化的對比和交融,通過封閉、短暫的時空展現了普遍而永恆的生存狀態。

與其他“農裔城籍”的現代作家一樣,賈平凹對城市文明有一種本能的異己感和排斥感,對鄉村文化有著濃重的情感依戀,在《廢都》中有這樣一段表述,“城市是什麼呢?城市是一堆水泥嘛……夢見了那高山流水,夢見了黑黝的樹林子……”,在作家看來城市不過是“一堆水泥”,而農村才是美好的“夢”。賈平凹小說就展現了城市和農村兩個對立的生存空間,在兩種文明的對立中讚美了鄉村文化生活,表達了作家對社會轉型的文化思考。賈平凹小說雖然批判了城市文明的種種病象,但也揭示了城市文明的先進性和必然性,“國家工業化……這一程序是大趨勢啊”。

賈平凹總是將更多的筆墨用到鄉村文明的書寫上。在小說《商州》的開頭這樣寫到,“商州和省城相比,一個是所謂的落後,一個是所謂的文明……或許可以稱作是野蠻的一種東西吧”,作家讚揚了商州文化中“誠摯的人情”、“古老而美好的倫理觀念”。在《懷念狼》中,作家描寫了商州鄉村的風俗人情以及山民的勇武、善良、粗獷、質樸等,歌頌了原始的“野蠻的力”;作家用大段描寫了狼的視死如歸,“它(狼)完全是瘋了,頭顱高昂著……只剩下半個腦袋的狼便靜靜地立在那裡”,藉此比喻了山民的勇武、陽剛、彪悍。同時,賈平凹也對鄉土文化進行了理性審視,批判了鄉土文化中醜陋、陰暗、保守的一面,展現了封閉、自私、嫌貧、妒富、懶惰、勢利等文化劣根性,如金狗爹的奴性、成義的專斷、韓文舉的保守安命等。

從整體上看,賈平凹小說描繪了豐富而廣闊的城鄉文化圖景,表現了現代人在城鄉二元文化衝突中的矛盾、迷茫和困惑,揭示了在文明程序、文化衝突中人類普遍面臨的精神漂泊狀態。不管是《商州》中的商州子弟、《廢都》中的`莊之蝶、《高老莊》中的高子路,還是《土門》中的成義、《浮躁》中的雷大空、《懷念狼》中的高子明,這些主人公漂泊於城鄉之間,通過“人在城鄉之間漂泊”的敘事結構再現了當代人漂泊的精神狀態,形成了“形式之意味”的文學結構。

二、神祕與人文相融合的敘事過程

神祕文化是人類文化的重要形態,從阿爾卑斯上的諸神到女媧補天的故事,神祕敘事始終是文學敘事的重要方式,併成就了無數經典作品,如歌德的《浮士德》、吳承恩的《西遊記》、但丁的《神曲》等。賈平凹小說有著濃郁的神祕主義敘事色彩,為讀者展現了一個奇異瑰麗的神祕世界;同時,賈平凹小說也有著人本主義的敘事特色,飽含著深沉的人文關懷,這種神祕與人文相融合的敘事形態使賈平凹小說展現出獨特的敘事色彩。

賈平凹小說的神祕主義敘事源於傳統湘楚文化和原汁原味的民間生活,賈平凹吸收了儒家的宿命觀、佛家的輪迴思想和道家的神仙思想,又借鑑了西方魔幻現實主義的敘事風格,通過神祕主義敘事展現了超越理性的不可知世界,表達了作家對神祕的生命現象的敬畏。例如,長篇小說《廢都》開篇為,“西京城出了樁異事……但一日自己卻把熱水當冷水澆灌,花被澆死”;小說《高老莊》開篇就是,“子路決定了回高老莊……殺人也是看見這樣的草帽”,這些神祕現象使作品籠罩著一層撲朔迷離的文化色彩。

神鬼世界是賈平凹小說的重要內容,在小說《廢都》中作家創造了人、鬼兩個世界,莊之蝶去看望牛老太太時,老太太告訴他,“鄰居”吵得牛老爺子(已死去)這兩天睡得不太好,讓他去看看老爺子,莊之蝶到老爺子墓地後發現真有個新墳,這時他才知道老太太的話不假。當人們無法掌握命運時,往往會求助於占卜、巫師等,小說《浮躁》中主人公小水是一位命運多舛的姑娘,她屢屢遭遇不幸,她深愛著金狗,但金狗卻娶了英英;她嫁給了小男人,但丈夫卻在成婚之夜死亡。於是小水去找不敬崗的和尚占卜,和尚讓她隨口說個字,小水說了“完”、“回”兩字,和尚解釋了一番,而後和尚的話竟然一一應驗。在賈平凹小說中有許多神祕人物,如《廢都》中的拾破爛老頭、《浮躁》中的韓文舉、《白夜》中的夜郎、《高老莊》中的西夏等;還有許多神祕事件,如《懷念狼》中的人獸互變、《廢都》中的四株奇花等。賈平凹通過這些神祕敘事創造出一種綺麗的異域風情和天人合一的美學境界,增加了小說的民間化色彩,表達了作家對世界、死亡、大自然的敬畏,展現出一種超越生命的終極關懷。

此外,賈平凹常從人本主義視角出發,真實再現了社會變革中的鄉村文化風情和城市生活圖景,表達對現代人生存狀態的精神關懷。如《廢都》、《白夜》、《浮躁》等小說展現了社會轉型期的人文精神缺失、傳統價值沒落、個人慾望膨脹等,揭示了現代人普遍面臨的精神迷茫、內心焦慮等,包含了深沉的人文關懷,用賈平凹的話說就是“我太愛這個世界了……眼裡充滿了淚水和憂鬱”。小說《高老莊》中賈平凹用鬆散隨意的敘事方式和意象化的表達手法,創造了許多彼此獨立又密切相連的意象群,高老莊寓意著文明的退化,子路象徵了土生土長的漢文化,蔡老黑象徵了民間俠盜文化,通過這些文化意象揭示了庸常的生活圖景背後形而上的文化寓意,展現了現代文明衝擊下人們的迷茫、彷徨和孤獨。在小說《秦腔》中作家用“密實的、流年式的敘寫”講述了清風街那雞零狗碎的瑣事,展現了一個荒涼頹敗、凋敝殘破的鄉村社會,敘述了鄉土精神必然衰落的歷史宿命。在《土門》中賈平凹為人們建構了一個城鄉完美結合的“烏托邦”,“它是城市,有完整的城市功能……水不汙染,空氣新鮮”。

三、平實自然的“說話式”敘事方式

賈平凹認為,小說就是講一段故事,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要採用平平常常的“說話”方式就行。賈平凹小說有著自然無痕的特點,也有人稱之為“聊天體”小說。這種敘事方法首先體現於對敘事人的隱藏上,賈平凹曾說,“作家留言的時候,我們習慣於一種說法……或是茶社的鼓書人,甚至於街頭賣膏藥人……說者和聽者皆知道自己的位置”,這裡的“鼓書人”、“賣膏藥人”等都是敘事者,賈平凹小說使這些敘事者與觀眾融為一體,真正成為一家人,讓讀者看不到敘述的痕跡。如《廢都》、《浮躁》、《商州》、《懷念狼》等小說就採用了“說話式”的敘事方式,形成了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敘述風格。在《白夜》中敘事者幾乎隱匿起來,講述了都市人的家庭糾紛、談情說愛、朋友聚會等,小說內容隨著情節、內容等自然展開,隨意散漫、蒼茫混沌,近乎於“渾圓”。

隨著生活閱歷和創作實踐的豐富,賈平凹的創作理念也發生了深刻變化,他認為,敘事不需要技巧,生活本身就是故事,故事裡本來就有技巧,讓人看出在做,做的就是技巧的將“真實、自然、無技巧”作為最高藝術境界。同時,賈平凹採用“以實寫虛”的方式將形而上的思想寄於人物的生活、行為之中,創造出一種水乳交融的藝術效果,拉近了讀者與文字的距離,形成了自然無為、大道無形的藝術境界。小說《高老莊》中幾乎沒有嚴謹的故事情節,全是雞零狗碎、家長裡短、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等生活瑣事,子路與子夏走到哪裡,攝像機就記錄到哪裡,敘述者完全隱藏起來,展現了原汁原味的鄉村生活,使讀者感悟出一種象外之旨的意境美。[5]

賈平凹以自然無為的敘事方式、神祕主義與人文主義相結合的敘事過程、人在城鄉漂泊的結構模式,創造了一個色彩絢麗、意象鮮明、內涵豐富的文學體系,推動了當代文學的繁榮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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