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花隨筆

臨近端午，我們全家從蓬萊港乘船登上廟島朝拜遊覽完畢返回碼頭，天空陰沉著，偶而落下幾個雨滴。就在快要離開廟島登上碼頭的一瞬間，一叢翠綠中的一抹藍紫色躍進我的視野。心中默唸一一馬蘭花。是的也只有馬蘭花能在這需要海神娘娘庇佑方能平安的小島上敢於如此恣意生長花繁葉茂。我湊近細看，是的是一墩久違的馬蘭花，她的後面是廟島和廟島村兩塊石碑，她緊緊的植根於海風肆虐瀕海的混凝土與海島馬牙石之間的縫隙裡。她的周圍除了寥寥幾株蔫了吧唧的雜草，剩下的就是遊客踩踏出的光板地。茂密的葉叢之中，暗藏十幾朵藍紫色的花朵，海上微風輕拂過馬蘭花，藍紫色的花朵像精靈一樣舞動搖曳。是那麼飄逸秀美，是那麼風姿綽約。有的花己謝了結出綠色的蒴果，斷斷續續飄落的雨滴，打在馬蘭花叢，像盛讚馬蘭花的天籟之音，時而低沉、緩慢，時而急促、高昂。這坉馬蘭花溢滿我高漲的心潮，泛起的力量另我耳際生熱。

客船催促啟航的汽笛響過兩次，來不及細細品味，草草拍下兩張照片登船。目視著那抹藍紫漸漸淹沒在大海的蔚藍之中融為一體，化作大群海鷗圍繞在客船周圍，前後左右，久久徘徊。

我的老家在蓬萊五十里堡鄉（現屬劉家溝鎮），童年村裡到處長滿馬蘭花，河岸上、井臺邊、道路旁，一叢叢一簇簇煞是好看。我家祖屋牆外也有一坉。春天它是少數最先出現的綠色之一，酷寒壓制整個冬季的馬蘭花從凍士裡驚醒，葉片怒茁而出，每一個葉片都筋脈凸顯，尖銳的葉尖像一柄青銅劍直指蒼穹，似在執劍問天。即使上天發威來一場嚴重的倒春寒，一夜之間所有的嫩綠都被凍“黑”枯萎了。但只屑一日暖陽，唯有馬蘭花可以重新返青。馬蘭花是堅強的不管是人踩車軋馬蘭花都會默默承受，悄悄自我修復到直立向上的狀態。現代科學己證明它還能分泌一種天然抑制素抗蟲抗鼠。馬蘭花是堅韌的，有多堅韌呢？老家的田間滋生一種頑草，極難拔除，偏偏倔驢喜好這一口，常常落得草斷驢倒，故名“蹲倒驢”。也許是領教過馬蘭葉片的堅韌吧！連倔驢也從不敢於啃食馬蘭花。

初夏端午節前後，花莖隱現於一種翠綠之中。總在不經意間，開出深邃的藍紫色花朵。馬蘭花是絕不同於大棚裡的蘭花的。它不是蘭科植物，也沒有蘭花的芬芳。卻有著蘭花的花形和逸趣，有著溫室蘭花沒有的堅韌與耐性，不論乾溼冷暖，不管暴晒、背陰還是鹽鹼，她都能玩強生長。每至花期那十字型的花瓣，有的花頭低垂，像若有所思的智者。有的花頭高昂，像張開雙臂站立在風中的勇者。馬蘭花無香無嗅，但絕不媚俗，雋逸中透著些許冷酷孤傲，就連凋謝也不同那些一般花朵悽悽慘慘片片飄零，而是整朵從花莖頂端跌落，似戰場低吟壯烈悲歌勇士般涅槃――馬蘭花結種子了，準確的說叫蒴果。它的蒴果也承襲了她一貫的神氣，六稜形的種子像一把鼓錘，暴突的筋脈包箍著蒴果種夾既精巧又充滿張力，大風襲來，搖動的蒴果似乎可以敲響大地震撼天空。據說成熟後爆出的種子可以在南到南亞次大陸。北至俄羅斯廣袤大地上生根發芽。據《本草綱目》記載。馬蘭花葉、花、果、根皆為藥材，能夠治療多種疾病。

馬蘭花的個性特點和傳遞的精神特質像極了屈原，想必當年屈原“步餘馬於蘭皋”身披的香草也正是用馬藺編結在一起的吧！

秋末己經撒播下種子沒了花，沒了蒴果，這時大家稱其為馬藺，這才是它的學名，記憶裡的童年裡沒有什麼玩具，小姑娘們喜歡把馬蘭花摘下別在耳朵後面，算是最美的裝飾。我們還用馬藺編織青蛙、手鍊、蟈蟈籠，互相玩鬧嬉戲著，直至現在笑聲依舊迴響耳畔。一夜寒霜馬藺黃了，農村人總是講究實用主義的，記得奶奶會親自收割這些馬藺葉片晒乾，分揀出短的葉片，作為綁紮材料，剔除收割殘損的，捆成小把分給幾個兒媳和鄰里。逢殺豬“殺扒子”（蓬萊人對殺豬屠夫的稱呼）放血、開膛，熟練地剝完豬皮砍刀分瓣，剔除排骨掛上肉架割下大塊肥肥的豬肉，過了稱，再用一把專用鐵籤穿過豬肉，勾上經水浸泡過對摺的馬藺葉片，輕輕一拉，再繫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遞到買肉村民的孩子手上。任憑饕餮頑童，無論如何蹦跳拎跑，馬藺也不會被抻斷，比現在的方便袋結實多了。秋末，有的年份父親會挖出一半馬蘭花的根。洗淨、梳理晒乾再切成等長備用。父親在腰上系一個繩索，腳蹬住一根綁在繩索上的木棍，將馬蘭花的'根裹在一截木棍上。再纏在腳和腰之間的繩索上，腰和腿一齊發力繩索將馬藺根繃緊，我能做的就是遞上扎線纏繞紮緊，我和父親如此反覆三五次，再稍作修剪一把炊帚就做好了。而掘了一半根的馬藺第二年會自我修復至上一

年的樣子。大概是六、七年前父親還做過一次炊帚，分給我和姐姐每人兩把。而馬藺最精妙的用處，是在端午節用來綁紮粽子。母親先是從水中撈出七、八片浸泡過的葦葉，依次按頭尾均勻碼放排開，沾一下水，放在手上窩出三角形，在角上放一粒花生，撈出泡好的糯米，灌入葦葉裡，然後小心折好，用一根馬藺順進葦葉尖擰成麻花辮再依次纏繞粽子的每一個角綁紮，最後繫上一個蝴蝶結。整個製作過程嚴謹而流暢與其說是在製作美食，不如說是在傳遞一種文化與精神的儀式。煮熟的粽子飄著葦葉和馬藺特有的香味。超市裡尼龍繩和棉線綁紮的粽子，買來方便而快捷，但比起母親在家裡用葦葉和馬藺包的粽子，少了的不僅是一種味道，還缺少了一份親情傳遞和精神傳承。馬蘭花和母親用馬藺包的粽子味道一樣早己根植於心底。兩千年來中國人總是說一草一木皆生命，一花一葉總關情，馬蘭花的那抹藍紫像靈魂中的燈塔指引我們迷失了的航向，告訴我們“折了不斷”也是一種高貴品質。對於我這樣長在農村的孩子來說，她可能是我幻化的“鄉愁”！她可能是我的一段段親情幸福的記憶！她不僅僅是一味中藥，她又何嘗不是一味精神良藥。

一抹專屬於蓬萊如馬蘭花般深邃的藍色從雲縫裡透射下來，不知不覺船己駛入蓬萊港，天晴了，我與妻子約定今年端午即使再忙，也要自己動手用馬藺包粽子，回味一下“鄉愁”的味道，體驗一次端午精神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