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的經典散文

來源:才華庫 2.85W

遠離故鄉多年,熟稔的親朋熱鄰、好友同庚不時地闖入腦際,久違的人情風土、軼事趣聞也清晰如昨,但更讓我夢英魂繞著的卻是那口老井。

老井的經典散文

老井有些傳奇色彩,其確切年歲已不可考。只記得我剛剛懂事,爺爺就不止一次地炫耀老井,並娓娓動聽地講述它那悽美而動聽的故事

明洪武年間,由山西洪洞縣遷徙至此的先人們,為了躲避洪水之災,把家園建在了山丘之巔。洪水的威脅解除了,人畜用水卻成了問題。我們的祖祖輩輩就不得不黎明即起,到很遠的山下去弄水,肩挑人抬或驢馱。清中下葉,一李姓中年人忽然發現,自家地瓜窖底的泥土有些鬆散,便突發奇想,若在此挖口水井該有多好啊!遂把該想法告知了妻子。妻子聽了連連搖頭,鄉鄰聞之竊笑不已。因為無數打井先驅所遭受的慘敗巨傷,已使大家不再抱任何幻想!

這漢子生性倔犟,索性獨自挖起井來。為清理土石,他把土石和成團狀,一塊塊扔出井外,其執著程度感人淚下。妻終為所動,遂鼎力向前相助。自此,夫妻挖井不輟,日日月月年年。當挖至二十多米左右,豁地一聲響亮,井底清水突湧,四壁諸泉齊流,瞬間水盈數尺。這壯舉不啻一聲驚雷,震動了方圓數十里!

更難能可貴的是,飽嘗了千辛萬苦的夫妻,沒有獨享其利,而將水井慷慨獻出。為方便眾人,竟把自家的.庭院生生割出一塊,砌成院中之院,猶如國中之國的義大利和梵蒂岡。從此,人們再不用為飲水而勞思傷神!

水井闢出不久,井上石壁的罅隙裡,竟神奇地長出一株鬆苗。這對於只長桑榆槐棗的貧瘠之地,實為罕見。我記事時,這鬆已有五六把粗細。它古樸凝重,屈曲蒼勁,那繁茂的枝葉,美如華蓋的樹冠為老井覆出了濃濃的綠蔭。井旁鬆奇,松下井險,成了聞名遐邇的風景線。遠方客人到此,莫不駐足凝視,驚歎不已:嗬,好俊一棵鬆!嗬吆,好深一口井!到後來外出,與人邂逅,當有意無意報出北子順的村名時,對方往往會直了眼,隨後,便生出幾分親熱信任和敬重!

老井之水清冽甘甜,煮沸後無半點鏽垢,用來烹茶,色香味俱佳,常引得不少茶客遠道而來汲水泡飲。盛夏之際,上下工的人們,看到新汲出的井水,每每向前,按住桶沿美美地灌上一氣。清水下肚,頓有通體舒泰蕩氣迴腸之感。此水好就好在,無論冷飲還是熱喝,絕無腹瀉傷身之虞。

老井水源旺甚,從不幹涸,可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大旱之年,諸多水塘都水落石出巉巖畢現,唯老井不然,僅略顯渾濁而已。人們便聚集資力,挖去沉淤,老井便一如既往,碧水盈盈!

老井似有靈性,自闢出二百餘載,人畜從未出現過凶險之事,許多將要發生的彌災橫禍,無不轉危為安化險為夷。故每當除夕之夜,人們便扶老將雛,去井上燃燭擺供叩首祈禱,以謝神靈佑護!

觀此井之妙,不少人也邯鄲學步,與附近找水探源,然終究不果。風水先生曾經來目測,江南蠻子親至點過穴,省裡專家亦來細測量巧設計,但具無功而返。有人看那古松枝繁葉茂造型不俗,也想入非非,從泰安徐州孔林等地挪來鬆苗,雖細心管理呵護,但不逾數日,便枝枯葉敗,無一成活。難怪方圓數十里,只此一鬆,絕無其二!

村裡沒有娛樂場遊藝宮,老井自然成了政治文化和娛樂中心。有人來是為汲水,有人純為尋找樂趣。人們或蹲於石凳,或倚於古鬆,或立於蔭下,有人挑個題目,大家便附合應發。或說古論今,或家長裡短,或鄰里糾紛,或糧價跌漲,或餵豬養羊……有時一人主講餘著傾聽,有時七嘴八舌各述胸臆,這情形,比之城裡文化沙龍,毫不遜色!

農閒之時,一些大姑娘小媳婦便呼朋引伴,攜了衣料臉盆矮凳到井上濯洗。她們綰起臂膊,赤著兩足,說著笑著打著鬧著,一會兒咯咯羅羅,一會兒嘁嘁喳喳。一個若揭了另一個隱私,一個便羞紅了臉,吃吃笑著:小娘們,看我不撕爛了你那嘴。死妮子,我看你敢!於是,一場水戰隨之而起。頃刻,半空裡便亮麗起串串的珍珠。混戰多時,勝負難分,雙方邊笑罵著休戰。接下來是雙手抖動,緊揉慢搓,半晌不到,小院裡便閃耀出五彩的輝煌!

我家離老井不遠,我自小目睹了人們栓桶打水,談天說地,濯衣嬉戲。有時出於好奇,也想擰擰轆轤過把癮。到十三歲時,因生活所迫真的擰起了轆轤。我天生膽小恐高,每每看到那黑幽幽的井底,如見鬼魅;望著井壁那張牙舞爪的怪石,不寒而慄!老怕萬一……叔伯嬸嫂看我擰水吃力,常常地幫我栓桶打水。後我年長氣力增大,也學起了那青壯漢子,單手將轆轤擰得紡車兒一般。遇有老人孩子,我也不吝出手相助。這傳統猶之長途接力,承前啟後,代代相傳。

少時,我好奇心強,看到那松針四射蔥鬱蓬展松果累累,便禁不住心跳手癢。爬到轆轤的支架上去折鬆摘果。更有蠻於我者,折下松枝亂投亂擲。這樣,古鬆常被蹂躪得枝斷葉殘,體無完膚。現在想來,仍傷感不已!好在古鬆生命力極強,雖遭踐踏,崢嶸依舊。古鬆生長著,繁茂著,飽覽著世事的滄桑。她像一位含情脈脈的少婦,熱切盼望著久而未歸的夫君;又像一個和藹慈祥的老人,探腰引臂,坦誠招呼著八方來客:來吧,我親愛的孩子們!

每天大早,老井上都熱鬧非凡。夜色尚自朦朧,井臺上已是人影憧憧,語音嘈嘈,鐵桶叮咚,轆轤吱嘎。這些和著雄雞的引吭高歌,百鳥的清音鳴囀,合成了迷人的鄉村晨曲。每當晨曲響起,人們便抖起精神,著衣起床,按計劃各奔西東!

隨著人口的繁衍,數百人畜用水全賴老井,洗衣濯菜植苗種圃也仰仗於它,老井便有些不堪重負,一天到晚,汲水之眾絡繹不絕。那吱吱呀呀的轆轤聲響,極像苟延殘喘的老人在無力呻吟,我常為老井如此勞頓又愛莫能助而深深嘆息!

老井彷彿照相機,不少的奇景異繪在這裡定格,儼然社會的縮影。自然,這裡也演繹著不少纏綿悱惻純美動人的愛情故事。青年男女來打水,免不了要搞些眉目傳情!小夥子往往主動地為姑娘幫忙,姑娘們則嬌喜著欣然接受。久之,便滋生出些愛慕之心。心有靈犀的姑娘小夥們,收工後,麻利地挑起水桶向外走。老人們看到兒女們如此勤快而心存歡喜,殊不知小的們卻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上演著那井臺相會的千古絕唱!有幾對青年男女就是通過井臺相約,達成共識,合力衝破了多年封建桎梏的束縛!

黨的富民政策終於為農村插上了騰飛的翅膀,不久,村裡安置了自來水,人們足不出戶而水從天降,這樣,老井便逐漸被閒置。那次回家,我看到老井依舊,水清依舊,深為欣喜。當看到那古松枝枯葉焦壽終正寢時,禁不住悲從中來。問之,有人答曰:許是老了罷。我說,不,古鬆志存高遠,義無反顧,一定是它殫精竭慮,把關愛全部獻出,以致耗盡了它最後的精血!

哦,老井! 哦,古鬆!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