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小說《他們的指甲》的意象

來源:才華庫 2.35W

遲子建的《他們的指甲》文章一如既往地延續她的溫情主義以及對美好人性的書寫,下面一起來賞讀下!

遲子建小說《他們的指甲》的意象

《他們的指甲》的主人公如雪是歷經兩次失敗婚姻的寡婦,她帶著兩條狗、一群鴨,以賣饅頭為業,平淡地生活在波河這方淨土。然而,採沙船的到來打破了波河的寧靜,也擾亂了如雪的生活。一天,如雪的鴨子丟了一隻,她主觀地認為被採沙工人當成了盤中餐,而採沙工黑臉大漢將錯就錯地賠錢給如雪。直到如雪發現了真凶——老鷹,隨著誤會的化解,如雪和黑臉大漢的情感序幕徐徐拉開。黑臉大漢因為夥同同村的幾個男人閹割了為非作歹的村主任而獲刑八年,這八年使他失去了效能力,出獄後,為養家餬口,當了採沙工來到波河。這樣兩個歷經生活不幸的人,擦出的情感火花,並沒有形成燎原之勢,而是漸漸地熄滅,伴隨黑臉大漢的離開,最終化為灰燼,也為他們的人生又塗上了一層濃重的灰色。

一、人化的物象:兩條狗、一群鴨子

遲子建在創作中,人已經不是自然的主宰、萬物的靈長,人類與萬物平等相處,親切相待。於是我們在她筆下看到了那些個人命運與自然環境相互依存的底層人民,對河流山川、一草一木都充滿溫馨與愛意。對意象的營造,使得她的小說具有獨特的思想意蘊和審美意識。最早發現遲子建小說中意象之美的是雷達先生,他在評論《逝川》時說“世間是否真有‘淚魚’,我不得而知,但這一意象實在是太美了,太神奇了。”[1]《他們的指甲》中的動物意象:兩條狗和一群鴨。它們雖然不如“淚魚”那般神奇,卻具有比某些人類更美好的性情。如雪帶白狗去集市賣饅頭,一早一晚帶黑狗趕鴨子,她叫它們大白和二黑。這兩條狗極其“通人氣”,準確地說,大白和二黑是如雪得力的幫手和忠實的夥伴。在如雪的生活裡,它們和她是平等的,如雪會為狗眼只能看到黑白兩色而為它們叫屈,會因為心疼大白而在大白為她拉車時不捨得自己坐上。二黑為如雪下河趕鴨,它能敏銳地發現鴨子少了,它會在主人受到威脅時奮勇上前,會為保護鴨子而咬死老鷹。這兩條狗明顯就是如雪的守護者。

鴨子是這篇小說的線索,它們同樣被賦予了人的特徵:它們受到老鷹的傷害後,“那隻被老鷹啄傷了翅膀的鴨子滿腹委屈,它嫌二黑來晚了吧,用嘴狠狠地啄它的右前腿,二黑縮著爪,嗚嗚叫著向後退”,而當二黑咬死老鷹時,“所有的鴨子都高昂著脖頸,比往日興奮”。如雪硬生生地把它們趕到冰冷的河水裡時,“它們帶著一股決絕的姿態,好像要徹底擺脫它們的主人”,“……可那群鴨子就像起義者,義無反顧,只要返到河心,就像看到囚籠,集體轉身,仍然頑強地遊向對岸。”鴨群面對如雪的殘忍和無情,還之以決絕的背叛與逃亡。接著便出現了讓人心酸的一幕:“如雪眼見著二黑一點點地沉下去,直到那黑頭顱不見了。”讀到這裡讓我想起《北極村童話》中“駿馬般地闖過人流,掠過沙灘,猛虎般下山似地躍近江裡”的傻子狗,他們共同的命運:葬身江水之中。“當意象在敘述中成為人物的理想和追求,且充盈著一股激昂的生命氣息的時候,它就顯得格外的美麗和莊重了。”[2]遲子建小說中的動物意象,極富靈性(也可以說是人性),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人性,但是他們最終都免不了死亡的命運,在這裡,死去的已不再是單純的生命,而是對美好人性喪失的痛心疾首,給人留下的是酸澀的感動與痛楚,亦是深刻的思考。

遲子建筆下的動物意象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動物,它們承載著作者所要表達的濃重的思想情感,寄託著作者對生活、對人生的美好期許,亦是對美好人性的呼喚。“作家的願望是善良美好的,但現實是冷酷的,她最終無法迴避人性中的種種弱點,於是作者巧妙地藉助這些充滿靈性的生靈作為褒揚美好人性的載體,來增添作品中的人生底色。”[3]

二、人性善的溫情表達:“他們的指甲”、“絳紅色的簾子”

遲子建的作品“提供給我們難以得見的溫暖和愛意,那些人性的善良給我們今天日益汙濁的工業文明提供了鮮明的反向參照,讓我們羞愧,並促使我們在奮勇的為生存而打殺拼鬥的當口能停止爾虞我詐來做做良心發現的警醒。”[4]遲子建的小說就是有這種教化的力量,她對人性善的書寫加以溫情的力量,狠狠地扣人心絃。

“指甲”無疑是這篇小說的中心意象,而“他們”是指在如雪生命中走過的三個男人:孟青、李猛、黑臉大漢。作者賦予瞭如雪悲天憫人的情懷以化解人性中的缺憾,藉以溫情的敘述來深化對人性的書寫:她賣的饅頭不使用任何新增劑;首次婚姻中她因為不能再孕,為了不耽誤孟家傳宗接代而主動提出離婚;第二次婚姻中她對待繼子如親生,因為殺死自己丈夫的凶手是未成年又要考大學的孩子,怕耽誤了他們前程而放棄告狀。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擁有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多少人最應具備卻早已失去的.美好人性與品格。如雪的性情跟她的名字一樣如雪般地純潔無暇,晶瑩剔透,猶如她做的饅頭一樣無絲毫雜質,名副其實。兩次婚姻都沒能有一個她極其渴望但並不如願的結局,如雪沒有怨言,反而擁有博大而寬容的胸襟,她把生命中走過的三個男人的指甲繪成了一副美麗的圖畫:她用黑臉大漢的灰色指甲貼上成兩隻蜻蜓,一隻飛在孟青的雪白的指甲花上,一隻飛在李猛的粉色的指甲花上,“這兩隻灰蜻蜓,帶著薄暮的氣象,迷離,雅緻,就像銀河灑下的兩滴水。”這是如雪心中殘存的美好,普通的指甲,在作者的筆下有自己獨特的顏色和質地,共同構成了一幅絕美的意境,這種溫情、美好的力量足以讓人震撼。這三人指甲的顏色猶如如雪人生軌跡的顏色,由最初的白色,到象徵幸福甜蜜的桃花般的粉紅色,再到現在的暗灰色,這是對如雪不幸的書寫,也是對在不幸中擁有光輝人性的讚譽。

黑臉大漢留下的兩個絳紅色的簾子,像是兩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如火刑般炙烤著如雪,也許這引發瞭如雪對婚姻、對人生的思考,她內心的折磨與痛苦,從那群被趕下冷水的鴨子身上可見一斑。如雪痛快地哭了一場之後,將二黑葬在黑臉大漢住過的地方,我想,一起葬掉的還有對黑臉大漢的那種微妙的情感,還有她不幸的過往。如雪是不幸的,作者卻賦予了她一顆善待不幸的心。她用黑臉大漢留下的柳條簾子蒸了饅頭,人們都說她的饅頭多了股說不出的清香,我想,這種清香,是如雪般性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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