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與大樹散文詩
1
一個城市就是一顆大樹。
通向廣場的馬路就是樹幹。
遍佈的衚衕、小巷就是滿樹的枝葉。
居民們就是樹上的小鳥。
只是，居民們沒有小鳥的自由，更沒有小鳥的歡樂。
2
我在馬路上走著，我也是樹上一隻鳥。火辣辣的太陽照在我的肩上，照在我火紅的臉上。
我的頭髮就是小鳥的羽毛，只是，它們不是在晨風中飛揚，而是在塵土中蠕動。
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想找到一段合適的枝椏。
我赤祼的雙腳就是小鳥黑色的腳爪，在滾燙的馬路上被炎陽熾烤，散發出陣陣臭味。
我清了清聲帶，高叫一聲，但是，我聽到的是孤雁在河灘上哀鳴。
3
“快去看，鳥在大街上叫著什麼？”
“我不是小鳥！你們才是！”
4
樹上有一個蛇洞，深深地，通向大地的深處。
一條很長的蝮蛇不知道有多大年紀，反正蛻下的老皮落滿了樹下的草叢。
蛇以飛鳥為食，以樹液為飲。
鳥們從未見過蛇的全身。
城市裡也有一個蛇洞，長長的，通向最高的那座高塔。
一條很長的眼鏡蛇在冬眠，它的體溫在攝氏零度以下。
其實，正在冬眠的蛇，誰知道它在什麼地方住著。誰知道眼鏡蛇額上的“王”字，在什麼地方閃光。
誰知道呢？
5
遠方地平線上，一棵蒼天大樹。
一隻巨大的白鶴飛上藍天。
一群烏鴉沖人沼澤竄進樹冦。
白鶴還在飛著。
烏鴉早已睡著。
大樹，屹立在地平線上。
一棵。
只有一棵。
不論是白鶴還是烏鴉，大樹還是大樹。
6
很久很久以前，大樹也只是一粒種子。
並不比別的種子飽滿，也不比別的種子美麗。
只是它長在遠方。
只是樹幹上爬滿蛇蠍。
只是枝杈上結滿癭榴。
只是葉面上流著毒液。
大樹不曾被人們記起。
大樹在孤獨中生長，在被遺忘中生機勃勃。
是的，孤獨的樹，才能成為大樹。
7
一棵大樹就是一道風景。
太陽在山頂對著大樹開啟閃光燈。
黑夜在暗室裡沖洗底片。
還沒沖洗完畢，太陽又出來了。
瞬間，底片曝了光。
大樹是風景，但它不該是像紙上的風景。
8
一個人就是一棵樹。
粗壯的腰背就是樹幹，雙臂是伸展的樹枝。
但是，這棵樹沒有樹冦。
如果有，那麼，思想就是樹冠。
這棵樹更沒有樹根。
那麼，什麼是這棵大樹的，樹根呢？
9
有些樹永遠就不可能長成大樹。
因為，它的樹葉從來就不願落下一片。
10
路的盡頭有三棵樹。
一棵蓬蓬勃勃，兩棵已經枯萎。
我坐在路邊，發現——
一棵生出了新芽。
兩隻啄木鳥，另外的兩棵樹上，正在敲著。
11
最後的大火燒燬了那棵最後的大樹。
嗶剝的爆炸聲驚飛了所有的飛禽走獸。
大地一片荒蕪、沉寂。
灰燼裡落下一片，燕子的.羽毛。
12
我從死亡中甦醒，掀掉壓在身上的黃土。
我艱難地從蒼穹中站立，臉上佈滿黑色的疤痕。
一棵樹在原野上，生長。
我，能不能成為，一棵大樹？
《青松和小鎮》
1
小鎮的頭頂是一陡斷崖，斷崖的頭頂是一片青松。
青松的腳下是一條小河，小河的旁邊是一個小鎮。
2
很早很早已前，就有了這個小鎮。
很早很早已前，就有了這片青松。
在青松繁茂之前，就有了這個小鎮嗎？
在小鎮繁華之前，就有了這片森林嗎？
小鎮知道嗎？
青松知道嗎？
小鎮知道，青松就知道！
青松知道，小鎮就知道！
3
飛鳥落在紅色的瓦楞上，羽毛是綠色的。
飛鳥落在綠色的松枝上，羽毛是紅色的。
綠色鳥，飛來了，飛去了。
紅色鳥，飛去了，飛來了。
松林棲息在小鎮的窗櫺上。
小鎮棲息在松林的盤根上。
4
雨珠打在街面，濺起細細的水花。
雨珠打在松枝，濺起碎碎的水花。
太陽出來了。
陽光掃過街沿，街上的水坑沒啦。
陽光掃過葉尖，樹洞的水泊沒啦。
5
青松倒影在潭水裡，隱隱約約。
紅樓倒影在河水中，惚惚恍恍。
白雲在松枝上走。
藍天在紅樓下流。
潭水默默不語。
河水默默不語。
6
街邊的櫻桃舉起白色的花束。
林間的山桃舉起紅色的花束。
櫻桃樹獻上白色的花束。
山桃樹獻上紅色的花束。
露珠是風姑娘的眼淚，落在櫻桃的掌上。
露珠是風姑娘的眼淚，落在山桃的額上。
7
月亮從樹影裡站起來，靠在長長的樹梢上。
月亮從炊煙裡走下來，靠在陡陡的樓梯上。
月亮閉上了眼睛，不知睡在了什麼地方。
小鎮響起一片雞叫。
松林驚起一陣鶴鳴。
8
懸崖上的杜鵑在山風中驚懼。
欄杆上的蘭花在春風中顫慄。
蝴蝶的愛撫，在哪裡？
蜜蜂的親吻，在哪裡？
9
五月的陽光在天空飛翔。
五月的陽光在小河歌唱。
五月的陽光在松枝上生長。
五月的陽光在杏花上開放。
松枝搖著綠色的陽光。
小鎮淌過七彩的陽光。
10
桐葉秋聲中，跌落在青石上。
松針秋色中，墜落在黑石上。
街樹落光了葉子，人們穿起了秋裝。
松針白天墜落著，晚上換上了新裝。
11
白雪壓在松枝上。
白雪壓在屋脊上。
田野一片寂靜。
大地一片蒼茫。
12
松鼠跳躍在松枝上。
灰鼠躲藏在牆洞裡。
松鼠懷抱一隻松果。
灰鼠滾著一粒杏仁。
一隻松鼠竄下松林，竄進鎮頭的竹籠。
一隻灰鼠逃上崖頂，躲進根旁的地洞。
13
松果躺在岩石上，太陽把它烤得焦黃。
雛雞鑽進門縫裡，黃昏將它送進夢鄉。
松果希望被一陣暴雨打落，滾進泥土裡，長出茁壯的鬆苗。
雛雞希望一陣喧譁將它吵醒，飛向山頂，晒晒堅硬的翅膀。
14
松濤陣陣，小鎮夜夜聽見。
人聲喧喧，松林天天看見。
小鎮邁著驕健的步伐向崖頂攀登。
松林伸出熱情的雙手把小鎮握住。
小鎮站在河邊望山頂。
松林站在山頂望遠方。
15
呵，永遠的青松！
呵，永遠的小鎮！
